2009年12月31日 星期四

寧摘桂冠換自由 國學大師季羨林病逝

【聯合報╱記者藍孝威/台北報導】2009/07/12



中國著名國學大師季羨林,昨天上午九點因心臟病突發病逝北京,享壽九十八歲。
季羨林生於一九一一年,和中華民國同年誕生。高中畢業參加高考,雖然第一志願是清大數學系,但數學只考了四分,後來攻讀西洋文學系。清大畢業後,一九三五年赴德國哥廷根大學學習梵文、巴利文、吐火羅文,獲哲學博士學位,因遭逢第二次世界大戰,在德國住了十年。
留德遇紅粉知己
季羨林曾說,他生命中有三位重要的女性:第一位是他母親,他六歲離開母親身邊,母親過世時也不能隨侍在側,「是心中永遠的痛」。第二位是一九二九年結婚的彭德華。彭德華只有小學學歷,兩人因媒妁之言結婚,婚後相敬如賓,育有一子一女。
第三位是德國女子伊姆加德,是季羨林到德國留學時邂逅,兩人心靈契合,但因季羨林已婚,後來他回大陸,女方終身未嫁。
一九九九年,季羨林以八十八歲高齡,應聖嚴法師之邀赴台訪問,他特別去拜謁胡適陵墓。季、胡兩人一九四八年北平淪陷前夕道別,當時胡適是北大校長。五十年後再見,胡適已成一坏黃土。
季羡林在大陸受到學界尊崇,被冠以「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等三項桂冠,他在「病榻雜記」書中,力辭這三頂頭銜,他說:「環顧左右,朋友中國學基礎勝於自己者,大有人在。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竟獨占國學大師的尊號,豈不折煞老身!我連國學小師都不夠,遑論大師!」
他說,「三頂桂冠一摘,還了我一個自由自在身。」
快人快語留名句
季羨林的快人快語,留下許多名句。
例如,他談及老年人有十大禁忌,包括:話說太多、倚老賣老、好提當年勇等。此外,學者們常說「真理愈辯愈明」,但他覺得事情正好相反,「真理是愈辯愈糊塗」。
季羨林晚年因為身體欠佳,長住醫院療養,中共總理溫家寶曾五次探望。就在去年,發生各界矚目的字畫被盜賣事件。
字畫盜賣羅生門
季羨林晚年將個人珍藏字畫文物捐給北大,被爆料有人偷這些字畫流入拍賣市場,季羨林親口證實確有其事,但北大否認發生季老藏品外流的情況。
當時,季羨林獨子、七十三歲的季承突然現身,指控北大十三年來阻撓他們父子相見,有如「軟禁」季羨林;北大則透過媒體放話,指季承想爭奪財產,主導「字畫門」鬧劇,全案如羅生門。
一代國學大師,夾在學校和親子之間,爭議焦點是他的財產、收藏,季羨林情何以堪?昨天季老故去,一切恩怨也就隨風而逝。
2009/07/12 聯合報】

季羨林北大故居 珍品遭洗劫

【聯合報記者鄭惠元/綜合報導】
2009.12.21 07:58 am

已故的大陸「國學泰斗」季羨林北大故居,日前遭竊。屋內值錢物品被洗劫一空,市價可能上百萬人民幣。大陸警方昨日稱,已收到相關報案,並已派員處理。
此一消息,是由季羨林的關門弟子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錢文忠,於前日在其部落格中披露。而稍晚季羨林之子季承亦證實。
錢文忠在部落格中寫到,十二月十六日當日,季羨林大師已故秘書李錚之子李小軍陪同季承前往北京大學朗潤園十三公寓,準備整理房間時,發現陽台玻璃被人擊碎,房內狼藉一片,許多珍品不翼而飛。
季承在接受採訪時,指著曾經裝著廿四史的木箱說,他們把箱子打開,把書都搬走了,還把木蓋重新蓋上,恢復原樣。除了書籍外,屋內掛在牆上若干張父親的照片、書櫃上擺的五尊父親半身銅像,都不見了。
據統計,此次丟失的古籍共有一百六十一種。其中,有明確數目的線裝書就有四千三百五十一冊,此外還有嘉慶殿本全唐文四大箱和全套二十四史,丟失書籍總數將近五千冊。
特別的是,這次盜竊是發生在北京大學的校園裡,而盜竊的金額之大、規模之鉅,前所未聞。季承說,這場盜竊案不可能是一人所為,至少有五、六個人共同策劃完成。
季羨林大師於今年七月辭世,但早在季羨林去世前,關於其遺產的分配引起波瀾。他的遺產包括收藏品、稿費等,估計市價是天文數字,因此引起各方人馬的覬覦。包括季羨林的兒子、徒弟、秘書,甚至北大校方也被牽扯在內。
季承更意有所指的說,「我相信事情背後有相關的一系列人,這些人總是要跳出來的。」
2009/12/21 聯合報】http://udn.com/

陳柔縉:為什麼不是「一發」電話

【聯合報╱陳柔縉】2009.12.30 03:48 am


據報導,高雄有個中年轉業的男子開了一部中型貨車,只要「一通電話」,不論物件大小,連一支梳子,他都願意到府估價做資源回收,結果,生意興隆,最多可月入廿萬元,收售雙方都歡喜。近來,很少新聞讓人愉快,很高興看到這則報導。
不過,可曾想過,為什麼是「一通」電話?而不說成「一發」或「一撥」電話?
廿世紀開始,大量新科技文明事物隨著日本政府和日本人湧入台灣,電話即於一九○○、日治第六年開始開放民間申請。既是新事物,又於日本時代傳來,名稱便隨日本人用法,「電話」因而變成福佬話的語彙。
電話「一通」也從日文「一通話」轉來,戰前的中文報紙已經很習慣使用「一通」。一九三三年,台南的妓院「金鶯園」發生妓女愛珍被絞死在公園的情事,一開 始,嫌犯鎖定澎湖來的船員,警方嚴密搜索出入安平港的船隻,但無所獲。報紙接著說,「忽有可疑電話一通」,話筒傳來「臺南公園。有殺人事件」,馬上就掛斷 了。警方發現電話從高雄堀江町五丁目某家商店3130號打出來的,立即視為重要線索,要高雄警方支援調查。
其實,在台灣人嘴裡,有許多話是借用了日文中的漢字詞彙,再直接以台語發音,像「見本」(樣本)、「口座」(存摺帳戶)、「古物商」(舊貨回收商)、「便 所」(廁所)、「病院」(醫院)、「注射」(打針)、「手術」(開刀)、「注文」(訂購)、「寄附」(捐贈)、「爆擊」(轟炸)、「肥料」、「消防組」和 「洗面台」等等。啤酒念成「麥仔酒」,也應是早期日語寫做「麥酒」的緣故。
還有一類福佬話是隨日語發音,沒有對應的中文,像名片念做「mei-si」,摩托車念「o-do-bai」。台語描述深藍色,有一念法「kon色」,即出 自日語的「紺色」。又例如打電話這個動作,日文寫成「掛ける」,掛的發音近似「喀」,福佬語的打電話,就講成「喀」電話,都是借音不借字。
大家再熟不過的「坪」,更本土化了,幾乎感覺不到一絲日本味道。坪是日本傳統計算面積的單位,戰前台灣已經用坪來買賣房屋了。一九三六年,台北市和平東路 二段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前有一批房子要賣,報紙廣告寫著斗大的「勿驚!! 坪五円半より七円迄」,意指一坪的價格從五圓半到七圓不等。
日本戰敗,日本官民全部遣返,留下來的痕跡,建築物明而易見,語言則隱而不顯,如偷偷留下來的孩童,隱姓改名,久了,幾乎被當成台灣人,其實,它們原是流著日本的血液。
日本時代,強勢文化鋪天蓋地,以日本語言學習新生事物,不難理解,但為什麼沒了殖民者,台灣人仍不斷在抄用日語,「人氣」、「年金」、「宅女」、「宅配」,用得那麼自然,辦活動就要名為「XX祭」?值得好好研究一下,以瞭解台灣人個性裡的某個切面。
(作者為作家) 
【2009/12/30 聯合報】@ http://udn.com/

廣東海上絲路博物館 昨開館

【聯合報大陸新聞中心/綜合報導】
2009.12.25 03:52 am

專門安放、保護、研究和陳列展覽有關海上絲綢之路文化實物和標本的專題博物館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昨天舉行開館儀式,八百年南宋古沉船「南海一號」也正式對外開放。
綜合大陸媒體報導,海上絲路博物館由五個不規則的大小橢圓體建築連環相扣組成,外形遠眺,猶如古船的龍骨,中間最大橢圓體是博物館核心所在,即保存「南海一號」的「水晶宮」。「水晶宮」兩側各伸出兩條水下參觀廊,遊客可以近距離觀察「南海一號」在水中的狀況。
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位於廣東陽江海陵島的十里銀灘,投資近兩億元人民幣,五年十二月動工,今年十一月竣工,主館總面積一萬二千多平方公尺,建築面積一萬九千多平方公尺,是目前中國乃至亞洲唯一的大型水下考古博物館。
博物館最大看點「南海一號」,是南宋時期商船,這是迄今為止世界上發現的海上沈船中,年代最早、船體最大、保存最完整的遠洋貿易商船,七年十二月全船罩在沉箱內打撈出水。
昨天,水晶宮裡的海水被放低近七十公分,裝載「南海一號」的沉箱頂部露出水面,遊客通過試掘挖開的四個探方,可清晰地觀察到水下考古平台,親眼目睹「南海一號」的船舷。
考古人員說,沉箱此前只在試掘過程中露出過水面,為了不破壞古沉船的環境,除了發掘需要,沉箱將始終保持在水下。對外界關注的「南海一號」下一階段發掘,專家表示,需待一整套科學的提取方案提出和報批後,才能進行下一階段的發掘。
2009/12/25 聯合報】http://udn.com/

2009年12月22日 星期二

走過一世紀 懷念我們的父親葉明勳

【聯合報╱葉文心】
2009.12.20 04:17 am

父親相信知識,他說只有憑自己的努力取得的知識是別人拿不走的。他也相信名聲,他說為人處世,公道自在人心,無論善名或惡名,一個人這一輩子只有名聲是永遠逃不掉的……


父親最愛的到底是誰

自有人類以來,大約沒有一個人沒有父親。這也就是說自有人類以來,喪父是人人不可免的經歷。但是當這個發生過億萬回的事情到了眼前今朝,很少有人能把自己父親的身後事當作平常事來看待。
沒有兩個父親是可以相互取代的。每個父親在兒女的生命之中都有無可取代的地位。每一對親子,一路走來,都有獨一無二的故事與相互特別的牽記。
與父親在這個世界上共處,我們兄弟姊妹們不能不說是非常幸運的。許多人與他們的父親所得到的時間十分短促;許多人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與他們的父親共同處在一個屋簷之下。中國人作父親,也並不是自古以來便是一團和氣的。我們的父親給了我們將近六十年的時光,我們從父親那兒所體會到的,並不是父權的獨斷,而是父愛的深摯。
我們兄弟姊妹們有時候會爭辯父親的最愛到底是誰。父親對兒子是有幾分批判精神的,對女兒們則呵護有加。我在台大作學生的時候,父親在世新辦完事,便常在下午時間在新生南路學校的側門外,等我出來,一路回家;我所參加的第一回舞會,地點是我們家的客廳,舞伴是父親所指定的他的好朋友耿伯伯的三位公子,老父親晚上十點鐘親自光降,會場立刻燈火通明,舞會也立刻結束。
妹妹政大畢業以後,考上《中央日報》擔任記者,奉命跑立法院。她對立法委員們十分害怕,父親不好親自幫妹妹去當小記者,於是下令作哥哥的文立和作姊姊的我輪流負起給《中央日報》記者壯膽的責任。
過去多年來,每逢我們姊妹們從國外回來,父親總是謝絕晚宴,親自上街張羅大沙公,取出最寶貝的西洋紅酒,把在華航上班的小妹召集回家,這時連素來反對他喝酒的母親也願意小酌一杯。弟弟說爸爸偏愛女兒,我說爸爸最愛的還是兒子!這輩子他對我所做過的最高正面評價,便是「可惜你不是個男孩子」!當然,父親自己一再聲明,他對我們四個人一律平等看待,每個都一樣的愛。

只有知識是別人拿不走的

就像所有的人一樣,我們的身分與認同衍生自我們的父親。我們因為他的緣故,而有我們的姓氏、祖籍、傳承與家風。我們的祖籍是福建浦城,浦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我們這幫出生在台灣的兒女們,全靠父親的講述,來認識那個不曾到過的故鄉。據說我們的老家位居仙霞關附近的武夷山山腳下,地形秀美、方言複雜,盛產極大的磨菇、極甜的白菜,還有極多的土匪。祖父、祖母我們也都從來不曾見過,然而每逢除夕與清明,父親總是指揮我們端整儀容向他們行禮,於是我們有了宗法與傳承。
祖宗之外,父親常說他沒有什麼可以留給我們的資產。他對於可以累積、也可以被人拿走的資產沒有什麼信心,他常說,他給我們的是讀書的機會和做人的榜樣。父親相信知識,他說只有憑自己的努力取得的知識是別人拿不走的。他也相信名聲,他說為人處世,公道自在人心,無論善名或惡名,一個人這一輩子只有名聲是永遠逃不掉的。
父親是戀舊的。他有一抽屜的新毛衣,但是經常在家穿的總是一、兩件上頭有小洞的毛背心;但是這個戀舊的人,在少年時代又一腳跨出了武夷山下的故鄉,據說我們的祖母因此哭出了好幾缸的眼淚。不過,要不是有他那個時候毅然跨出去的一腳,今天也就沒有我。

全副精力投注編譯與新聞工作

中國的二十世紀是動盪的世紀。父親生在民國2年,與他同時代的人物,每個人都得憑靠自己的見地,重新評估傳統中國在現代實踐中的意義,給自己走出一條祖宗們沒有走過的路。我們的父親在三十歲之前便完成了他一生中極為重要的三級跳,從閩西山地的財主之家跨進省會福州的高等教育圈,再走進陪都重慶全國新聞的大本營。
浦城與福州都是福建。但是浦城風氣保守。福州是通商口岸,早已經求變求新。父親在福州求學,老師包括嚴琥教授,也就是清末思想家嚴復先生的第三個兒子──後來成為我們的外祖父。父親可以說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精通英語的浦城人,但是他的英語在浦城沒有用武之地。他在福州出人頭地,意思就是以後也就回不了浦城的家。
從福建到重慶,父親從協和大學的訓導長變成中央社總社的編譯。四十年代的中央社直屬於中國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抗戰時期可以說是全國人文菁英薈萃的所在。父親在這個環境裡,既沒有名牌大學新聞系的科班訓練,也不是黨校的嫡系出身,他所熟悉的福州,比起別人的北京、上海或南京,也算不了什麼大城市。父親在中央社,顯然算不上什麼人物。然而他對這個時期的中央社非常懷念,把它當作一個大學校;對這個時候的長官同事們非常佩服,欽仰他們的學養與風範。當時的他,把全副的精力投注在編譯與新聞工作上。
那時的父親,看起來有幾分削瘦,每天在上班的路上,都要經過當時中宣部梁部長的家,每回看見風乾在陽台上的一隻隻雞與鴨,都不由地有點兒羨慕;走在路上如果遇見一頭活的豬,他也會因為想到紅燒肉的美味而高興地發笑。然而他精神抖擻,因為重慶這個世界大戰的中樞之一匯集了各路人馬,有共產黨、有各種黨外人士,也有許多盟邦顧問、外交使節和外國通訊社,所謂「八方風雨會中州」,讓他這個來自福建的人大開眼界,體會到中國之大,以及與世界連接的密切。

成功的報導是有歷史生命的報導

戰爭的時代是槍桿子當道的時代,我們的有點飢餓的父親卻始終相信筆桿子的力量。他相信多元的輿論,與多方觀點的報導;他也相信在中央的制高點之外,地方上的民情與民意有他們主體的重要性。新聞界的名言,報紙只有一天的生命,世界上沒有隔夜的新聞。父親作為新聞人,自然得學會搶快、搶先、搶獨家,然而他同時更相信,要在非常的時刻作出色的報導,那麼平常就得靜下心來,做一點平實的耕耘;他也相信成功的報導是有歷史生命的報導。如果要發這樣的稿子,就得累積些知識、培養點眼光,在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多多研究其中相關的人物與問題。
父親作為第一線的新聞人,求快、求先之際,講究某種氣度與判斷。重慶中央社顯然引發了父親對工作的熱情,他對報導對象有著極強的理解願望,他對如何作出負責任並有深度的報導不斷地進行反思。他善於側耳傾聽,也樂於側耳傾聽;他對自己,凡事成功不必在我,「人不知而不慍」。只要能夠得到些真知灼見、能夠見證到大時代,於公於私,他都十分快樂。就是有時候有人欺負他,也就算了,很有孔孟的忠恕以及鄉下人的樸實精神。

無辭甘為台灣人

抗戰結束,父親奉總社蕭社長之命,赤手空拳來到台灣,開辦中央社台北分社的業務。他見證「二二八事件」以及中央政府遷台,我們家的牆上,有一個時期曾經掛著蔣總裁親筆題贈給「夏風同志」的一幅半身戎裝側面照片。以後父親親歷或者目睹了許多台灣近代史,包括國民黨的清黨與改造,韓戰、越戰對大局勢的影響,大陸政策的轉變與辯論,台灣的經濟轉型,國民黨政權的在地化,與民主選舉的普及化。他在這個期間默默地耕耘,領域包括新聞教育、廣告企業以及多元媒體。
父親原本大約仍盼望有朝一日能反攻大陸。他有幾分《楚辭》情操,想像流放與異鄉;但是政權嬗變、江山流轉,年復一年,我們這些沒有見過浦城或福州的人們,因為父親這六十多年在台灣這片土地上所結的無數緣法,早已把這個唯一無二的土壤看作我們的故鄉,父親自己在來台一甲子之後,也明白宣布他是「無辭甘為台灣人」。
每個人都有父親、都有傳承,有些傳承是來自基因的。比如說,父親操作機械的本事十分平凡,他跟母親約會的時候自己橫衝直撞地駕駛著一輛福特轎車,幸而那個時代的台北市一共數不上多少輛私家車,所以沒有出車禍;然而後來我們兄弟姊妹四個考大學,沒有一個人的數學是及格的,恐怕不得不拜父親的基因之所賜;又比如母親有極好的歌喉,父親則除了〈國歌〉尚可勉強之外,其他曲調五音不全,荒腔走板,我們幾個沒有人學得成聲樂,也都怪他。
然而我們傳承自父親的,無疑是二十世紀中國跨越1949年的全盤歷史脈絡,以及國民政府遷台之後的一甲子經歷。六十餘年是一段不短的時間,早年父親以儀式與故事來建構我們想像之中的父祖與故鄉。他自己作了爺爺以後,變成了我們下一代認同與傳承的源頭。他作爺爺,永遠記得每個人的生日,不忘每個人特別的喜好,經常悄悄地提供些口袋裡的零用錢,常常問下一次什麼時候再見。他參加過我們的各種畢業典禮,他也參加過我們下一代的各種畢業典禮。他主持過我們幾個人的婚禮,他也答應過向向:「你結婚,爺爺一定來。」他不愛多話,他緊緊地抓著孫子的手。
因為父親的緣故,我們的下一代承繼了他少年時代的浦城,也因為他的緣故,我們的下一代對於宗法籍貫之類的分類選擇十分灑脫。有了這樣的爺爺,做人的意思就是走自己的路、盡自己的心,好好地以本來面目平實做人,在每天的點點滴滴裡尊重機會與緣法,珍惜所接觸到的每一個人。
父親早年有成,中年困頓、心情鬱悶的時候「酒逢知己千杯少」,朋友們笑他,說他像馬車變南瓜、美人變灰姑娘,每夜每到某個時刻,就由「明公」變成「勳公」,再醺醺然變成「公台」,由朋友們一起把他扶回家。

達到人生爐火純青的境界

勳公在人生道路上,年紀大了一些以後又變回明公,每天黎明即起,各處灑掃,默默耕耘。國家與未來曾經是他少年時代的關懷與抱負,家庭與兒女是他壯年時期的責任與負擔,晚年他放下了那些擔子,每天循著一貫的作息,透過點點滴滴的平凡事,「行時行,止時止」。他的周遭「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他的作風簡單,他的目光深邃,他達到人生爐火純青的境界。
父親在他的朋輩之中是後死者。近年來他的摯友們紛紛謝世,「訪舊半為鬼」,然而他始終不曾退休也不肯退休,彷彿只有如此,方能為他的一批肝膽相照的朋友們善盡到後死者的責任。
今天我們兄弟姊妹送別我們的老父親,我們慶幸是他的子女,我們以依依不捨的心情,為他的人生畫上句號。老天未必給他發上一手好牌,但是蒼天待他也不為不厚。父親所教導我們的,是人的命運在自己的手裡。
許多人忌諱談死。但是如果沒有死就沒有生,葉公超先生為父親所畫的蘭花有榮有枯,沒有枯就沒有榮,死與生是親子之間最親密的互動。父親在病中的時候,有一天我挽著母親的手臂,走向他的加護病房,想當年我們一一光降這個世界,是他守在母親的身邊,恭候我們跨進這個世界的;將近六十年之後,我們一一扶著母親向他道別,惜別他的離去。
父親平常不多談生死,但是他病後,我收拾他的書桌,知道他雅好蘇軾,近年來尤其常常玩索東坡〈和子由澠池懷舊〉的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父親對僧家、俗家的各種寶塔、紀念碑的永恆意義並不寄予厚望,他也不認為人們的記憶能夠永遠保持常新,在禪與道的領悟中,他找到了安頓身心的場所。
我們遵從父親的意思,不把他放在供桌上。我們永遠把他點點滴滴地放在我們的心裡。

【2009/12/20 聯合報】@ http://udn.com/

2009年12月21日 星期一

再回首1949/我的1949 在台中




【聯合報莊靈】
2009.12.21 04:46 am

原來正在播放老共的喊話,我只記得聽到這樣一段震耳驚心的聲音:……蔣介石賣國集團,把兩千七百九十二箱故宮國寶盜運去了台灣!負責執行的人有杭立武、莊尚嚴


當年文物在台中糖廠暫時落腳

最近整理父親留下有關故宮文物南遷及初到台灣還寄居在台中糖廠時的舊照片,似乎六十年前我還在台糖小學念書時的日子,一下子便又回到眼前來。那年我十一歲。
當年剛剛遷台的故宮,和同時來台的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中央圖書館,以及北平圖書館和中華教育電影製片廠幾個單位,一起被教育部合併成「國立中央博物圖書院館聯合管理處」(簡稱聯管處)一個機構。當時聯管處各單位的文物都寄存在台中糖廠的倉庫,而所有工作人員和眷屬,就住在中間是辦公處所、兩側則為毗連著的一長排木造宿舍裡;而那一長列木造平房,就坐落在台中糖廠圍牆外的振興路上,屋後緊連著一條專為糖廠運送甘蔗原料的中南線(台中-南投)小火車鐵道,每天都可以聽到小火車經過時從車頭發出的尖銳氣笛聲。
其實,文物當年所以會選擇台中糖廠暫時落腳,除了因為台中氣候好的因素外,還有市長陳宗熙是主持文物遷台大計的教育部政務次長杭立武先生在金陵大學時的同學;另外,擁有甚多倉貯空間的台中糖廠廠長於升峰先生,又剛好是中博籌備處主任譚旦冏先生的留法同學。就這樣因緣際會,我便和父親三位聯管處同事吳玉璋、顧華,還有余益中先生的孩子吳效蕙、顧琪和余大營,一起進了台中糖廠附設的「台中市東區台糖代用國民學校」讀五年級。

全班同學一起學會ㄅㄆㄇㄈ

台糖小學位在糖廠的西北角,教室是一排L形的平房;學生人數不多,每個年級只有一班,一班也不過二十多人,幾乎全部是糖廠的員工子弟。我和吳效蕙、顧琪、余大營雖然都是「外人」,但是因為班小人少,而且全班同學一起學會了ㄅㄆㄇㄈ,大家溝通無礙,很快就成了朋友,因此完全沒有「外人」的感覺。班上有幾個同學我記得很清楚,像於建華、馬在莊和王和生,他們三個都是糖廠高級主管的子弟,而且彼此間經常會用家鄉寧波話交談,令人印象深刻。於建華是於廠長的大兒子,他的大弟於忠華也在糖小念書,要比我們低一兩班。當時我並不知道他還有個後來成了名作家的大姊於梨華,不過倒經常可以看到他的小弟於幼華(後來是台大環工系所的名教授,那時大概還在上幼稚園),騎著一輛小小的三輪車,在校園裡轉來轉去。班上兩位女同學曾美黛和林秀真,功課都很好,不過我自己並不敢和她們走太近。另一位男同學蘇洽鈞,當時經常打赤腳,但是說理能力很強,還是我學說台語的啟蒙老師。
有一天放學後,好幾個同學一起經過軋糖工廠,走在通向糖廠邊門的路上,我忽然想起父親常常鼓勵我和哥哥們應該多學方言的事(其實抗戰時在貴州和四川長大,三位兄長和我都會說四川話;36年到南京念朝天宮小學,我也學會了南京話;反倒是父親自己,除了家鄉的北京話,什麼方言都不會),由於看到蘇洽鈞拿在手上的硯台,便問他道:「硯台的台灣話怎麼說?」
「馬博安(相似音)。」
「什麼?」
「馬博安。」他再說一遍。
「『馬博安』?為什麼『硯台』的台語要叫『馬博安』?」
「我不知道。哈,你會說『馬博安』啦!」
「哦?我真的會說『硯台』的台灣話啦!……」當時我和蘇洽鈞都很高興。其實台語的「馬博安」只是硯台古稱「墨盤」的台語發音而已;如果自己當時就知道「墨盤」這個名詞,那學說台語只不過是把原詞的音調作較多的轉變而已,能有多難?就這樣,我便慢慢學會了台語,而且對於許多台語的名詞原來究竟是哪幾個漢字,特別有興趣。

守護文物的安全

當年聯管處故博組的文物全都存放在隔壁糖廠的倉庫裡,所有的箱子(除了父親在民國24年親自帶到英國去參加倫敦藝展的八十個黑色大鐵箱的故宮文物精華外,其餘的全用木箱裝放),都按照民國22年第一次南遷到上海時,由馬衡院長命名的「滬」「上」「寓」「公」四個字分類,一落落整齊的堆放在倉庫裡用粗木板鋪成的地板上。箱堆之間空出相當距離作為通道,而同仁辦公用的簡陋桌椅,就捱著箱壁排放在旁邊。
當時父親、母親和來台的故宮同事們都在庫房上班,除了守護文物的安全,還要按計畫開箱清查文物或整理善本書籍;父親因為是故博組的主任,所以常常需要參加聯管處的各種會議,工作並不輕鬆。母親除了上班,家中大小事務幾乎全都由她料理,像洗衣、做飯,和照顧四個在學兒子的起居,情況和抗戰時在貴州和四川比起來,只怕還要辛苦些;因為一來沒有幫手(平常我們也只能早上幫母親升火燒個煤球,晚上吃完飯幫她洗個碗而已),等後來年事已高又行動不便的祖父莊聘臣先生(他好像一直都在東北,我和哥哥們自小就沒見過他),也被父親想盡辦法接來台中後,他老人家的生活起居自然也完全要依賴母親的照護。
平常的日子,哥哥和我都到學校上學(三個哥哥都念台中二中),放假的時候,我們除了會幫母親上市場買菜,或者細心擦拭哥哥們上學要騎的腳踏車外,通常都會幫父親裁紙研墨,看他如何運筆寫字;再不就會到隔壁劉峨士或者黃居祥先生那裡,看他們畫國畫或關於苗人的民俗畫。劉、黃兩位先生都是父親在貴州安順時延攬進故宮的同仁,一個天津、一個山東,都是很有才氣的藝術家。兩人全都單身,也很有個性,不過都對我們很好,大概從小就看著我們長大的關係吧!劉先生的畫娟秀挺拔,能工能放,無論山水、人物、花鳥全都擅長;在他畫案旁的牆上總是掛著一幅自己撰寫的對聯,「一副窮脾氣  兩根傲骨頭」,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黃先生的苗畫則線條厚重、色彩明麗,充滿民族風情,洋溢著濃厚的人文氣息。三哥莊喆一直感念劉峨士和黃異(居祥)兩位先生是他繪畫的啟蒙老師,只可惜他們二位因病去世得太早,否則日後必成大家。

一段震耳驚心的廣播

聯管處一長排相連的員工宿舍,兩邊都建有竹籬圍牆;靠振興路一側,每家都有一扇前門和一方完全隔離的小小前院,可以種種花草或蔬菜什麼的;後面靠小火車鐵道這一邊,裡面完全不作分隔,因為五、六家人要共用一間廚房,所以每家人都可以在院子裡自由來去。印象裡最難忘的事有兩件:一次是刮颱風,後院的整面圍籬被突來的強風吹倒,於是各家人緊急動員,等大風稍停,大家立刻冒著雨七手八腳地把倒下的籬笆重新支頂起來,然後用繩索暫時拴牢;「工程」結束後,每個人都成了落湯雞,這是我對颱風的第一印象。
另一件則是,記不清鄰居哪家有一台茶褐色造型很美能收聽短波的飛歌牌收音機,平常聽到它播放的音樂,我們都很羨慕;大概就在中共宣布建國的那一段時間吧,有一天它忽然被開得很大聲,原來正在播放老共的喊話,我只記得聽到這樣一段震耳驚心的聲音:
「……蔣介石賣國集團,把兩千七百九十二箱故宮國寶盜運去了台灣!負責執行的人有杭立武、莊尚嚴、譚旦冏、昌彼得……」
強烈高亢的責難語調,一直到現在還在耳際回響。當時心想,這下子父親和全家人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吧?
誰能想到當1999年九月,為了紀念父親莊嚴先生百歲冥誕,我和二哥莊因、三哥莊喆以及家人,沿著小時候故宮文物南遷的路又走了一趟,最後到達南京,並且到南京博物院(就是1947-48年的故宮博物院南京分院和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的舊址)參觀時,當時的院長徐湖平先生對我們說:
「當年你父親他們把文物運到台灣,並且保存得那麼好,對於國家來說,真是了不起的功勞啊!」
聽到徐先生這樣的話,兩位哥哥和我當場愣住,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去回應他。
1949,民國38年,是我剛到台灣的第二年;當年那個在台中念糖小五年級的小學生並不知道,再過半年多,全家又要隨著故宮文物再一次搬遷到台中縣霧峰鄉下的北溝村去,而且一住就要十五年呢。

【2009/12/21 聯合報】@ http://udn.com/

從關帝信仰演進談社會變遷中的信仰改革

從關帝信仰演進談社會變遷中的信仰改革 ()
歷史月刊 2009/12/17


【文/林金郎】

關聖帝君無非是中國最神奇的神祇,從最初的民間祭祀到朝廷封敕、道教封神、儒家封神、佛教封神,乃至於明、清時期,鸞門群眾運動倡導關聖升任第十八代玉皇大帝,關聖帝君無非是研究信仰演進的最佳「神」選。
從宗教學角度而言,是神創造了人;但從社會心理學角度而言,是人創造了神。本文旨在討論社會變遷與信仰改革之間的關係,並從關聖帝君信仰的演進,探討人類信仰改革的社會因素與心理需求。

信仰與社會需求

「信仰」,從宗教學的角度而言,是一種先驗的「神秘」力量與境界,它並不需要經過科學方法不斷的重複實驗,獲得每次都是肯定的答案來「實證」,而是透過許多特殊經驗來取得某些人或族群的「認證」。
但從心理學的角度而言,信仰卻是一種企圖得到解答的心理需求展現,原始的人類,將對未知的種種恐懼,透過信仰給於概念化的解釋,並從這裡得到歸宿、安全感與行為依據,也逐步展開更新的文明。但隨著文明的進步,信仰變成一個族群的共同經驗、民俗、文化,甚至是不容置疑的圖騰,這時,信仰不但變成共同的社會心理,乃至變成一個族群思想的根本概念和基模。譬如,在人類歷史上,信仰曾經決定過政權的歸屬,西方的「君權神授」和中國的「天子」,無異的,都是透過信仰的「神權」來壓抑並統治實際的「人權」,而且幾千來沒有被懷疑過,直到科學昌明後,信仰的權力才逐漸減弱。
雖然現在信仰的權力已經逐漸減弱,但它在民間與族群間所表現出來的社會共同心理與力量卻仍影響遠大,譬如,每次選舉,宗教選票一定是兵家必爭之地;社會有重大事件發生時,宗教領袖往往有舉足輕重的影響性。甚至,當代許多原住民部落仍堅信「祖靈」的意義,祖靈信仰曾支持他們發動許多抗暴運動,也支持他們追求民族的平等與獨立,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尊嚴,縱使到了現時,祖靈也是呼喚他們定期群聚的主要因素,也因此有效的維護一個族群的存在形式。
所以,信仰代表社會某個部分的認知,而且這個認知產生力量,使政治、文化、結構發生演變。

社會變遷引發信仰改革

雖然信仰影響社會與文明的演進,但一個族群的信仰並非統一的,有時甚至是衝突的,而決定信仰走向的,往往是在於能滿足當時的社會需求,而這個需求又促使信仰發生變革,因而形成一個「社會-信仰」的無止歇滾動。
儒家從漢朝以來主導了中國的思想,但儒家向來講究形下的倫理學,對形上學是「敬鬼神而遠之」,但這除了無法構成一套全面性的學術外,顯然更無法滿足社會大眾對信仰的心理需求。於是,宋明學者便開始以儒學為基礎,大量吸納道教的道、氣、太極、陰陽、五行之術形成「理學」,和佛家一切唯心形成「心學」,成為「新儒學」,又稱「道學」。
三學合一的「新儒學」似乎展開了一個文化新契機,而民間也因此展開了一個「三教合一」的新宗教運動--「以儒為宗,因神設教」。「以儒為宗」,便是以儒學(應該是新儒學)為宗旨的教義;「因神設教」則是設立三教合一的最高神祇教主。然而,它們雖然自稱三教融合,但在教義、儀式、信奉的最高神祇上,皆異於三教,而且沒有一個統一的中央教團,但他們慣以「降鸞」〔降鸞,就是有一神明代言人(鸞生)在神明下降後,以寫字的方式表達神明旨意。民間亦有稱一般起乩的乩童為「武乩」,而不起乩的鸞生為「文乩」者〕的方式傳遞神明旨意,因此行此降鸞方式的新教派,統稱為「鸞門」。鸞門雖不為三教所承認,但卻因為時局的動亂,因而獲得農民與低下階級的支持,因而有充分的社會理由可以滋長起來,成為普遍的民間信仰。
鸞門因為以儒為宗,摻雜佛道,故以因果、神異故事與人為善,而且淺白易懂,不談高妙玄理,再加上是透過百姓耳熟能詳的仙佛降鸞,有其神祇的權威性,於是很快建立龐大的信仰勢力。到了明清時代,鸞門藉神仙降鸞發行的「善書」已大行其道,甚至連清朝名儒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袁枚的《子不語》都是收集民間奇譚,談因論果、勸善懲惡的善書,並都在中國誌異小說上享有盛名。而清末鸞門發起的大規模農民和排外運動,也影響中國政治至深,可見新型態的鸞門信仰對明清以降的時代思想、社會型態、國家運作影響有多深刻。
在鸞門信仰中,最有名的有白蓮教、一貫道,以及本文要專門探討的關聖帝君崇拜,它表現了這段期間人民因為時代變遷而發生的信仰改變。

關聖帝君信仰演進簡述

關羽(公元160年)是三國時代名將,60歲時麥城敗走被俘就義,是中國「義」的代表,與孔子之「仁」等齊,「仁義」遂成為中國思想的中心與精髓。仙逝後第一個諡號是劉後主所封的「壯繆侯」,後經歷代帝王累計封諡35次。明神宗萬曆十年,封「協天大帝」,首次晉升「帝級」;明思宗崇禎三年封「真元顯應昭明翊漢大天尊」,為「天尊」等級。乃至到了民國初期,關帝仍與孔子並列為政府的文武二祭。
除了政府的正式策封祭祀外,在宗教方面,儒道釋三教皆對關帝頗為尊崇,是唯一橫跨三教的神祇。道教尊其為「協天伏魔大帝」,亦即為協助玉皇大帝的首相,並掃蕩人間妖魔;儒教稱其為「山西關夫子」,並將「文衡聖帝」(即關帝)列為「五文昌」〔五文昌乃五位庇佑考生、讀書人的神祇,分別是:文昌帝君、文衡帝君、魁斗星君、朱衣神君、純陽祖師(呂洞賓)〕之一;佛教智者大師建玉泉寺尊其為「伽藍之神」,後由宋哲宗賜號「顯烈」;鸞門則尊其為「蓋天古佛」。
關帝除了橫跨三教的神祇身分外,若說關帝是中國信奉最廣、信徒最多的神祇也並不過分,這些因素遂使關羽從原本民間稱奉的「關公」正式成為神祇的「關帝」,並晉升到「恩主公」,最後鸞門傳出,原任玉皇大帝的昊天上帝退位,關帝即玉皇位,成為三教教主,稱為「玄靈高上帝」。 這個思想的演進,與當時全世界各宗教充滿「末世思想」有關,末世思想在基督教有「摩門教」;在佛教有「末法時代」的淨土觀;中國本身的《皇極經世》也以易經卦象推論現在是世界末期。因受此種種思想影響,加上中國時值內憂外患,天災人禍,民間自然也充滿末世思想,並因而滿心等待一位新的救世主出現。因此,民間便出現「天上換玉皇,地府換閻王」的宗教群眾運動(以明清時代,湖北到四川的「川楚之亂」為代表;但亦有學者認為,將對政治普遍絕望的「群眾革命」視為「亂」是不恰當的),希望改朝換代,重新出發,而這也是鸞門運動能夠蓬勃發展的社會因素之一。


從關帝信仰演進談社會變遷中的信仰改革 ()
歷史月刊 2009/12/17


【文/林金郎】


「恩主公」意即為「救世主」,據清道光年間鸞門流傳的〈關聖帝君救劫文覺世真經〉(「救劫文」相當序,「覺世真經」相當正文。本經據蔡相煇教授考證,編造年代為道光二十二年二月間,由同安籍的蘇廷玉撰寫,其子蘇士準請人摹鐫於泉州關岳廟)一文所載,因世道中落,善人千中難尋十人,玉皇大帝於是有意將作惡眾生收盡,但經關帝聚諸眾神苦求,玉帝乃方罷休,並賦予關帝教化救度蒼生之責,從此關帝變成萬民的救世主。
因為渴望一位最高神祇的庇佑,任何的信徒似乎都會有意讓自己的神祇高於其他教派,這是「人性」,而不是「神意」吧!於是,鸞門信徒便把關帝的身分從「恩主公」再提升為「中皇玄靈高上帝」,而原本的玉皇大帝則稱為「玄穹高上帝」。「中天」原本是玉皇居處,關帝居於南天,關帝由南天進居中天,並稱「中皇」,此舉頗有任關帝為「執行首相」,而玉帝則為「虛位元首」之意。事件發生的年代應該於清光緒年代,《玉皇真經》內明載「光緒丙申年,降於汕江慕道仙館」,本經即出現「玄穹高上帝」神號。
學者公認發生關帝執掌玉皇大帝職務之說的時點,是在民國9年,當時雲南省昆明市西邊洱源縣的鸞生楊定一、楊抱一以降鸞之名著《洞冥寶記》,其中提到:無極老母會設三次龍華會收度原人,第三次龍華會即將到來,但由於原玉皇倦勤,老母遂於同治三年歲次甲子,命關帝任第十八代玉皇大帝,號「蒼穹第十八聖主武哲天皇上帝」。但此說自當來引來相當大的宗教紛爭,一來,這樣一貫道的無極老母才是最高的神權者;二來,道教當然無法接受此說。而這也確實是一項歷史的誤解。明清之時,民間即倡「天上換玉皇」之說,並已出現玄靈高上帝(關帝)、玄穹高上帝(原玉皇)之尊號,可見關帝執掌玉皇職務之說最遲在清朝中期即出現。而民國9年一貫道《洞冥寶記》之說,乃是為了提升該教無極老母之地位而又再造的,且關聖之尊號為「蒼穹第十八聖主武哲天皇上帝」而非「玄靈高上帝」,但一些學者便誤以此為時點。
後於民國61年,台中市鸞門「聖賢堂」由王奇謀扶筆發行《關聖帝君受禪玉帝經略》,以牟尼文佛(釋迦牟尼佛)降筆說明,第十七代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因功德道備,理合上證上清真境,故禪讓其位,後經五教教主共推關帝為十八代玉皇大天尊玄靈高上帝,於甲子年(清同治三年)即位。此舉,不但擺脫了無極老母的最高神權,而且過程和平(「禪讓」和符合民主程序的「共推」),還將關帝從三教教主推向五教教主,似乎是一個圓滿的大結局。但其與道教的糾紛當然無法了結。

關帝信仰演進的社會變遷分析

鸞門派別眾多,良莠不齊,今以在台灣發展良好的「恩主公」信仰叢來說明信仰演進的社會心理。除了前段提到的兩個基本社會負面心理因素:天災人禍的末世恐慌、世人爭取神權的最高領導地位,另外,還有三個正面因素亦值得探討。
首先,是社會對宗教改革的需求。中國以儒立國,但儒家缺乏信仰的元素,而道家提供的信仰又過於著重符籙、法術與求仙之術,況且道教在中國始終沒有形成非常明顯的統一教團,顯得非常雜亂,與佛教一比,道教便顯得過於怪誕。但佛教的清靜雖然符合中國人潛藏的老莊性格,但又過於深奧;另一方面,它也是一個外來宗教,有民族情結的隔閡,因此,「以儒為宗,因神設教」三教合一需求,是當時之民族所需。以台北市行天宮「恩主公」崇拜為例(全台恩主公幾乎一致),它素食(不殺生、不血祭)、不崇尚法術(僅簡單的降鸞、收驚、去晦)、不燒紙錢(不與神明「金錢」交易),一般信徒以簡單香果、誦經為祈禱方式,強調「心香」而非物質對神祇的供養。
二者,是入世的宗教社會需求。原始的道家講究無為、道教重修仙、佛家講成佛,都有濃厚的出世修行思想。但清朝後,中國國門大開,列強入侵,有民族破滅的危機,所以,此時避世的宗教思想自然無法符合時代需求,因而著重入世、服務、倫理、社會,乃至愛國的宗教觀便因運而生。恩主公崇拜叢的教團組織成員稱為「鸞生」,最重要的工作除了誦經修心,就是行善布施,並且強調修德修身修功果,更甚於修仙修佛修術,展現以上特質。
最後,是神權改革因素,也是恩主公與道教最大的糾葛──現在玉皇大帝到底是原任的昊天上帝,還是玄靈高上帝?台灣所有的「恩主公廟」(非「關帝廟」)幾乎全奉恩主公為玄靈高上帝,且不隸屬道教總會或嗣漢天府,故稱「中天直轄」或「南天直轄」。道教認為,玉皇大帝代表的是自然的「道」與「天」,人是自然下的產物,焉能反客為主,取而代之?但恩主公系統代表的卻是從「自然崇拜」演變到「聖賢崇拜」,更強調人的倫理價值,人之為聖賢者,能反璞歸真,天人合一,人神共仰,有何不對?而這也象徵著「神權」打破,「人權」抬頭的現代民主意義。再從道學角度而言,心即理,宇宙為自心所現,並非自然創造人,而是心創造宇宙,故至聖回歸唯心、主宰宇宙,應是理則。
綜上所言,這就是符合當時常民需求的宗教:教義簡單、儀式清靜、著重倫理、親民民主、有民族性,但又不失神秘的信仰崇拜。

結語

社會變遷總是牽動信仰改革,西方世界的「神權」顯然已經鬆動,「君權神授」不再,也不是「天賦人權」,人權與民權已經是「本來如此」的自然概念,但雖然如此,「上帝」仍存在每個人心中。而中國似乎也是如此,恩主公信仰,關帝由人而聖最後成為玉皇大帝的觀念,代表人權與倫理的觀念已經逐漸超乎對自然神權的崇拜。雖然如此,人還是需要一個玉皇大帝。
社會變遷中,人和社會的價值雖然已經逐漸凌駕神的旨意,但人終究還是不能沒有一個上帝。因為,信仰一直在變革,但仍終究還是不能沒有信仰吧!
(本文為「忠義文學獎」得獎作品,收錄於《2009年第五屆忠義文學獎得獎優良作品集》)

【完整內容請見《歷史月刊》263期;《歷史月刊》於991月起停刊,感謝讀者長期以來的支持愛護,《歷史月刊》在此向大家告別。

斷交後首次 我贈紀念章給美軍



【聯合報記者王光慈/台北報導】
2009.12.15 05:43 am

國防部製作紀念章贈送給六百多名美軍,以感謝美軍在八八風災期間馳援台灣,昨天舉行頒贈儀式。這是台美斷交後,首度有美軍現役上校進入國防部,接受我國政府頒贈紀念章,紀念章上還有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飄揚。
國防部長高華柱親自主持頒贈儀式,美國在台協會(AIT)台北辦事處長司徒文、美國防部軍文職官員十餘人代表接受;為免引發敏感聯想,受贈的美軍官兵代表皆著便服,司徒文也特別要求國防部清場,不要邀政治人物觀禮,也不可開放採訪。
推動頒贈紀念章的立委林郁方昨天應邀出席頒贈儀式,他表示,美軍此次派遣機艦來台參與救災工作,是台美斷交卅年來規模最大、歷時最長、也是最公開的一次,堪稱台美軍事交流的新里程碑。
林郁方指出,八八水災救災紀念章總共製作八萬五千餘枚,美軍部分約六百餘枚,包括馳援台灣的「丹佛號」(USS Denver)兩棲船塢運輸艦全艦官兵近五百人,及美軍太平洋司令部、第七艦隊、駐日美軍、AIT和美國國防部相關人員。
據轉述,高華柱在致詞時,代表全國軍民對美方「像兄弟般」的協助,表達由衷的感謝,並希望司徒文和受獎代表,能向其他獲獎的美國軍官兵轉達政府謝意。
紀念章直徑約三點五公分,採層疊組合,底座以金色、銀色放射光芒,圓形主體以環繩繞蓋中華民國國旗,上有救災者背負受災者之圖像。
紀念章內頁有中英文說明:「中華民國九十八年八月八日,莫拉克颱風為台灣帶來空前浩劫,使我們見證了大自然的力量,在國軍迫切的救援任務中,國際友人的參與及關懷,展現愛心無國界的人性高貴價值,謹致上衷心的感謝。」
2009/12/15 聯合報】@ http://udn.com/

2009年12月19日 星期六

《歷史》走入歷史

【聯合報王岫】
2009.12.19 03:34 am

接到《歷史》月刊寄來要結束營業、辦理退款的通知,不禁愕然也扼腕。又一個人文刊物不敵網路傳播之發展而停刊了。
我雖非讀歷史的,但四十多年前念小學時,晚上常跟著父親聽台中民天廣播電台每晚八點播放的歷史劇故事,那播音員沙啞卻沉厚的聲音,把許多歷史小說或演義故事,說得栩栩如生,連關雲長所騎赤兔馬風馳電掣之達達馬蹄聲,都不曉得他用什麼工具模仿得很逼真。此種歷史講古,現今回味起來,實在可說是一種「庶民歷史」,在還沒有電視的年代,讓民眾即使不識字,透過廣播,也能得到一些歷史通識。
《歷史》月刊在民國77年創刊,正是平面媒體氣勢大好的年代。我在圖書館自然也見證到七年代前後,許多學科知識也以庶民而通俗的方式崛起於雜誌業,如科學類的《科學月刊》、政治社會科學類的《中國論壇》、經濟類的《天下》雜誌,以及歷史類的《歷史》月刊等。
雖然對歷史有興趣,但畢竟看不下圖書館許多學術味道濃厚的各大學歷史學報,所以《歷史》月刊創刊,帶給我這個歷史庶民很大的驚喜。圖書館學裡有個「資訊選粹服務」的名詞,就是為增進圖書館員的知識背景和常識,以作為服務讀者的基礎。圖書館的期刊部門,依據圖書館員的興趣與專長,隨時提供期刊文獻上的新文章給館員們閱讀。我向期刊部門的鄭先生,登記要看的幾種刊物,《歷史》月刊就是其中之一。雖然能借回家的都是過期、下架的複本刊物(以免影響到讀者的閱讀),但歷史無時限,夜晚擁被於床頭燈下,讀這種講許多千古故事,且以通俗筆調(沒有書目、注腳)、圖片很多的《歷史》月刊,總讓我想起兒時與父親共聽歷史故事的那種樂趣和輕鬆。父親可以一邊做他的活兒,我可以一邊寫功課,算雞兔同籠的算術,都不會影響我們回到歷史的時光裡。讀《歷史》月刊,也就讓我忘記白天枯燥乏味的圖書館自動化系統那些資訊、電腦名詞,和煩人的館務會議業務追蹤。月刊好看,最近幾年來,後面又增加了王壽來先生編錄的中外聞人的名言雋語錄,也為這份刊物增添特色。
鄭先生是個好的「資訊選粹服務」館員,每月定期將《歷史》月刊送到我座位,讓我下班後免費借看《歷史》月刊十幾年。六年前退休,我開始自己訂雜誌了,除了支持《文訊》雜誌外,另一份就是《歷史》月刊。但近年來,網路興起,平面媒體和雜誌都做得很辛苦,《歷史》月刊似乎也如此,我有次訂了兩年,職員鼓勵我再訂一年,說可獲贈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六冊一套,我聽了自然大喜;但事後想想,《羅馬帝國衰亡史》六大冊價值兩、三千元,也幾乎可以訂個兩年的雜誌了呢。雜誌社如此不惜成本,不就是經營隱憂已產生了嗎?
即使說網路影響閱讀風氣,但按理說,全國國中、高中每個學校都有歷史課,都該訂這份雜誌;每個歷史老師也應訂一份這種寓專業於通俗的雜誌,若再加上數百所大學和公共圖書館,基本上幾千份雜誌的訂量,應可養活一份好雜誌才對。
然而這份揭示著「歷史看似偏僻知識,實際上,在特定時間和空間中,彰顯人、事、物;對於讀者認識世界、人生和行事,歷史是極有效的通識來源,更可提升整體國人通識素養」期許的《歷史》月刊,還是走入歷史了。是該遺憾?還是惘然?

2009/12/19 聯合報】http://udn.com/

2009年12月18日 星期五

夢裡不知身是客──「河西走廊」紀行


歷史月刊 2009/12/03

【文/ 丘為君(作者為東海大學歷史系教授)】
踏上中國的大西北,是人生的一個意外。這個偶然,仔細思量,恐怕還與漢武帝有關。
提到甘肅,歷史地看,多半會想到「河西走廊」。而提到「河西走廊」,便自然要聯想到漢武帝時為「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的動機所建立的「河西四郡」。以雄才大略稱著的漢武帝劉徹(156 BC~87 BC)是個傳奇人物,他16歲登基,70歲駕崩,在位時間長達54年之久,是中國歷史上第三個在位最長的帝王(另外兩位是清朝的康熙帝玄燁和其孫乾隆帝弘曆,前者在位61年,後者60年)。沒有漢武帝的意志與作為,歷史的「河西走廊」將出現完全不同的面貌。
「河西走廊」如何個「走廊」法,畢竟只是知識而非經驗。知識說,「河西走廊」東起烏鞘嶺,西到玉門關,南北介於南山(祁連山和阿爾金山)和北山(馬鬃山、合黎山和龍首山)之間,長約900公里,寬數公里至近百公里不等。以我們熟悉的台灣來比較,台灣全島南北縱長約395公里,東西寬度最大約 144公里。以此推衍,也稍能想像「河西四郡」的地理規模。
想像與事實畢竟有距離,海島與大戈壁終究是兩回事。2009年8月下旬,在蘭州大學的邀請下,終於踏上了蘭州土地,而首先印入眼簾的,不是沙漠或戈壁,而是穿城而過的、鼎鼎大名的大水黃河。城市裡有河水,多半會令居民感到舒適與愉悅。不論是美國華府的波多馬克河(Potomac River),或者是紐約的哈德遜河(Hudson River),都給市容帶來不一樣的風貌。然而黃河這個貫穿中國九省,全長超過5000公里,具有世界知名度的大河,在甘肅省首府蘭州市裡出現的面貌,親眼目睹還真嚇了一跳。這條歷史上給各朝官員帶來極大麻煩的「中國第二大河」,充其量不過是個溫柔婉約的「黃泥河」罷了,其市區裡的寬度可能還不及出海前的台北淡水河。沒想到黃河可以這麼「嬌小」,完全沒有歷史傳說中的氾濫潑辣模樣。
但接下來幾天所見到的西北景觀,就再也沒有像蘭州黃河這麼秀氣的了。從蘭州往西走到青海西寧,從新修建不久的平坦高速公路上望去,一路所見盡是綠色的草原,對照遠處蒼茫的綿延山脈,倒是有一種帶著寂寞的平靜感。這讓我想起美國大西部的旅行經驗,但不論是內華達(Nevada)或是猶他 (Utah)者,也不容易見到如此特殊的翠綠景致。
從西寧北走穿越祁連山進入甘肅的張掖,這段車程達六小時的旅程,說實在並不特別驚心動魄,但卻令人再三回味難忘。令人難忘的不僅是百聞不如一見的凶猛犛牛與獒犬,或者是在陡峭山壁上表演特技般覓食的羊群,也不是如日本富士山般達3700餘公尺的海拔高度,而是從高處看去,那一眼望不盡的雄偉 壯麗山群:一大塊一大塊的白雲,像畫布般掛在白蒼蒼的山頭上;綿延不盡的山脈,襯著乾淨清爽、天真卻帶點慵懶的藍天。一個接一個的山頭,橫向有序地參差排列,一副「欲與天公試比高」模樣。美國亞利桑納州(Arizona)的大峽谷(Grand Canyon)國家公園與其相比,只能算是空靈有餘、氣勢不足。只有懷俄明州(Wyoming)的黃石公園(Yellowstone National Park),格局與規模可堪相比。
從青康藏高原跨過祁連山南麓,再次回到甘肅,便是「河西四郡」的張掖(古名甘州),由這裡往西走,便是漢朝稱為肅州的酒泉了。甘肅一省的得名,主要便是張掖(甘州)與酒泉(肅州)。到了這裡,「河西四郡」的味道便出來了──荒涼的大戈壁裡所出現的難得綠洲,成了活在不確定危機中旅人的絕佳休息站。「河西四郡」(武威、張掖、酒泉與敦煌)用現代人可以理解的語言,便是大戈壁裡的綠洲、休息站、貿易處,當然也是具有軍事與戰略價值的所在。這與美 國加州的mission有異曲同工之妙:傳教士為傳福音而往來舊金山與洛杉磯南北兩地,在車馬一天行程左右的地點,會設下mission作為休息站。如果 時間倒流,那麼「河西四郡」這裡應不難見到來來去去的商旅,為了經貿而不惜冒險走此炎熱不便且缺乏水糧的「河西走廊」。張掖市細緻的千年古塔與廟宇,酒泉 市旁氣勢非凡的嘉峪關,便先人遺跡的最佳寫照。
從酒泉再往西行,便是我們此次「河西走廊」探險的終點、具有傳奇色彩的敦煌。愈接近敦煌,心情愈是浮動。一方面傳說中的敦煌即將成為現實,神秘境域將或許從此遠颺。另一方面,詩人口中「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國境之西」傷感,不免給人帶來若干「疆域極限」的淡淡憂鬱。在這般想像的不安中,車子緩緩駛入有人口十萬的現代化城市敦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矗立在市中央的「反彈琵琶」大型古代美女雕塑。儘管體力在經過六、七天的長途跋涉,早已透露出疲憊 的訊號,但這琵琶美女的曼妙舞姿,倒令人振奮不少。
敦煌在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元鼎六年)入中國版圖,古名沙州,但沙在哪兒?倒是一個疑問。在市郊見識了狂風起時會發出巨響,輕風吹拂時又 似管弦絲竹的「敦煌八景」鳴沙山與月牙泉,同時有機會坐上中國獨有的雙峰駱駝,在夕陽餘暉中親身體驗了黃金般的沙峰起伏,這才真正感受到千年前詩人所謂的 「文明盡頭」的滄桑感。
鳴沙山特殊的沙漠自然景觀與月牙泉奇特的沙漠泉水,在現代化了的敦煌市裡,顯得特別耀眼。但真正展現敦煌精神的都不是這些,而是具有傳奇色 彩的莫高窟。莫高窟俗稱千佛洞,創建於公元366年(前秦建元二年),迄今保存北涼、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代的多種類型洞窟達735個,壁畫4萬5000平方米,彩塑2400餘身。1987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作為「絲綢之路」要道的「河西走廊」,在這片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加上神出鬼沒、不懷好意的各色人種歹徒,其商旅往來看似機會無窮,但其實是充滿危機的。《西遊記》裡高潮起伏的故事,不正是這裡的場景嗎?往來中原與西域的商旅們要能平安出入,將辛苦掙來的錢帶回家中供養妻小高堂,除了靠自我過人的意志與努力,其他只能祈求神明老爺的庇護了。莫高窟裡一個個耗費畫師或許要畢生心力才能完成的佛像作品,便是商賈求願、還願的最佳寫照了。
站在幽暗的或大或小的洞窟裡,憑藉著導遊微弱手電筒燈光的指引,慢慢地品嚐先人們千年積累的藝術智慧。隨著導遊不厭其煩地殷殷說解,闡釋所見的每個洞窟裡壁畫裡的藝術密碼,任何沒有藝術慧根的人,也會逐漸頑石點頭,對歷代藝術家在這惡劣的環境中燃燒生命的作為,興起莫名的感動與敬意。
七天六夜的「河西走廊」之旅有如夢境,夢裡最令人難忘的是莫高窟裡鬼斧神工般的精心藝術傑作,是有「天下第一雄關」氣勢的嘉峪關,以及綿延千里壯麗雄偉的祁連山。然而,漢武帝、張騫、衛青、霍去病這些個英雄豪傑都已作古了,把大月氏國王殺死、將其頭顱做成酒器的凶狠匈奴,如今也只是個歷史名詞。大戈壁上再也見不到緩緩而行的響著駝鈴的旅隊,有的只是在現代化公路上急馳而過的大小汽車。海運在宋代(960~1279)興起後,內陸的「絲綢之路」便江河日下。雖然如此,大戈壁的狂風還是年年在秋後吹起;大戈壁裡的主要通道「絲綢之路」,儘管有些褪色,但還是許多現代科技人與文化人「思古之幽 情」的理想所在。
【完整內容請見《歷史月刊》262期】

「學為人師,行為世範」的歷史詮釋

「學為人師,行為世範」的歷史詮釋 ()
歷史月刊 2009/12/03
【文/徐梓】
「學為人師,行為世範」是北京師範大學的校訓。這一校訓在當今社會之所以有著巨大的影響和旺盛的生命力,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它植根於中國傳統教育的沃土, 有著2500年豐厚的養料提供滋養。「學為人師,行為世範」的傳統由至聖先師孔子所開創,為一代又一代教師所追求和踐行,也為全社會守望和期盼,是傳統師 德的核心內容。
「學為人師,行為世範」引人注目的魅力,首先在於它的貼切。它具有高度個性化的特徵,又具有普遍性的意義。它之所以具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 根本的原因在於繼承並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弘揚了中國教師的優良傳統。這簡短的八個字,是中國2500年優秀教育傳統的厚積薄發,也可以看作是一代又一代中國 教師的鄭重誓言。


「學」與「行」是傳統師德的核心內容
按照啟功教授的闡釋,所謂的「學為人師,行為世範」,就是「所學要為世人之師,所行應為世人之範」。這一解釋,突出了「學」與「行」的意 義:「學」是指每位師生應具有的學養和學識,「學為人師」就是要使自己具有淵博的知識和多方面的技能,在學問上足以為人之師,有能力向他人傳授知識,啟導 來學;有能力為人釋難解惑,將其引領進入豁亮澄明的境界;「行」是指每位師生應具有的德性和品行,「行為世範」就是要在道德情操、道德信念、道德行為方 面,以身作則,以己示範,成為他人生活的引路人,成為世人效法的榜樣。學與行,是北京師範大學校訓的靈魂,也恰恰是對學與行的強調和追求,構成了中國教師 的優良傳統,成為傳統師德的核心內容。
這一優良傳統是由孔子開創的,抱持「愛之,能無勞乎?忠焉,能無誨乎」的信念。孔子一生從事教育事業,為中國悠遠而富有成效的教育事業夯 實了一個堅實的起點。他堅執有教無類的原則,向所有的學生敞開了進校學習的大門,不分貴賤,無論貧富;在長期的教學實踐中,他提煉總結出了一套卓有成效的 教和學的方法。不僅如此,他還是教師的典範。於學,他學而不厭,老而彌篤,一部《易》,被他讀得「韋編三絕」。他鄙視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懶惰和自滿,謙 稱有德性比他好的人,自信沒有比他更好學樂學的人。沉醉於學,他「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學習是他生命歷程中最重要也是最快樂的事情。他不 以「生而知之」和「多學而識之者」自居,本著學無常師的態度,一以貫之地「每事問」,不恥下問,以一個開放的心態,擴充自己的知識,增益自己的能力,提升 自己的境界。
孔子以文、行、忠、信施教,但學「文」被他看作是入孝出悌、謹信愛眾之外「行有餘力」的事情。在強調一般文化知識的學習應該服從於道德教育 的需要的前提下,孔子主張「敏於事而慎於言」、「訥於言而敏於行」。他以「德之不修,學之不講」為憂,認為道德應該成於內,但更應該行於外。行是那樣重 要,是考察和評價一個人最主要的標準,因而他強調對人「不能聽其言而信其行」,而要「聽其言而觀其行」。孔子懂得教師身體力行,以身作則,對於學生來說是 一種巨大而無形的教育力量。「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鑄造器皿的模子或範式出了問題,就只能製造畸形和怪物。師範的意義,就是要教師以 自己為模範,做學生的表率。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善誘人,博我以文,約之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 已。」孔子不僅以其好學的精神和精湛的學識,獲得了學生的敬佩和愛戴,也以高尚的人格和偉大的風範,贏得了「萬世師表」的尊稱,鑄就了「至聖先師」的牌 位。支撐這面牌位的,正是學和行這兩根支柱,「萬世師表」也在孔子的學行實踐中得到落實而不空疏。
孔子開創的中國教師的優良傳統,經過全社會的精心呵護,尤其是廣大教師的辛勤培植,由一脈幽深秀麗的清溪,成長為了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不 僅政府官員、歷代學者、學生家長乃至教師自己,都強調學和行對於教師的重要,在這個問題上有著高度的一致。教師承擔著「傳道、授業、解惑」的多重職能,既 要為人師,也要做經師,教書與育人的雙重使命不可或缺。沒有好的品行不行,有好的品行而沒有一定的學養也不行。對於教師的要求,古人在強調「行誼謹厚」 時,也強調「文義通曉」;在突出「立品端正」、「品行端方」、「敦品勵行」的同時,也指出「才華擅長」、「經書熟習」、「學問通徹」的絕對必要;在強調必 須「以身率人,正心術,修孝弟,重廉恥,崇禮節,整威儀,以立教人之本」的同時,也強調「守教法,正學業,分句讀,明訓解,考功課,以盡教人之事」。諸多 「經明行修」、「品端學粹」、「品學並稱」、「文行並美」的說法,歸結到一點,就是要學為人師,行為世範。


「學」以「行」為依歸,是德行的前提和條件
再沒有比儒家更強調「學」的重要性的了。《論語》開篇就表明,學習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是一種人生的享受。一個人學問的淵博,見識的高遠,固 然離不開學,是日積月累的結果。即便表現為「文章工麗」的才能,也並不完全是「天之所賦」,而有賴於學。「文本於才,才命於氣,氣帥於志,志立於學;學以 基之,志以成之,文不期工而自工矣。」單純地依恃才氣,沒有不間斷地學習提供源源不絕的動力,「則才有時而盡,氣有時而衰」。而且,在儒家文化中,知識和 道德之間有著難以離析的關係,傳統的學問往往具有極為厚重的倫理色彩。在這種情形下,一般說來,「學優者德厚,學淺者德薄」。正因為學習不僅關係到一個人 的學問,而且也關係到這個人的德行,所以儒家高度重視學。無論是曾子的「君子愛日以學」,還是荀子的「學不可以已」,學習都被看作是一個人終身的使命。
學甚至可作說是儒家與生俱來的本質屬性。根據「儒」有柔、濡和潤的意義,韓國儒教學會理事長、原國際儒學聯合會理事長崔根德教授認為:「三 字都與濕字有關,可解為學道而習之,使之浸潤自身。也就是說,學道而浸潤於其中者謂之儒。如果還要多加說明的話,當可解為『學道使之浸潤於身,然後教之於 人,讓道浸透到對方心中者為儒』。這樣的人是世上不可缺少的人,一定要有人,需人亦即必需的人(需人合成的字即儒)。」這說出了傳統社會的實情,恰切地指 出了儒者的使命,表明了儒者在中國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
在「學以致道」的時代,學習的目的是為了變化氣質、增進美德,是為著明理體道、修身進德,是為了達到聖人的境界,學習應該服務並服從這個目 的。但愈高遠的美德,就愈不是一個靜止的狀態,而是存在於動態的過程之中。真正的「道」,不是矗立在學問的盡頭(儒家也根本不承認有這麼一個盡頭),而是 潛藏在永無止境的學習過程中,所謂「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何況,「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 賤;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沒有學作基礎,僅僅風聞信從,不究其實,不明其義,就難保德行不偏離正道。離 開了學的滋潤和營養,任何德性都會枯澀。沒有廣博的學識,德行就不是基於自覺的行為,就帶有極大的盲目性和偶然性。只有通過學,不但知道什麼是德行,而且 懂得為什麼這樣才算是德行,把問題看得深刻,對道理理解得透徹,才能有效地克服行為的盲目性和偶然性。所以,學既以行為依歸,又是行的保證,是德行的前提 和條件。
儒家不僅單純要求學的過程,而且標樹了通過學所要求達到的境界。《易》有「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之說,《曲禮》有「博聞強識,謂之君子」之 論,《儒行》有「儒有博學而不窮」之語,《內則》有「博學無方」之言。至於孔子及其《論語》,更是一再提及「博學」,如「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多聞闕 疑,多見闕殆」、「君子博學于文」、「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等等。這些都表明了儒家要求通過多方面的學習,多見,多聞,多識,多記,成為一 個博古通今之人。元代著名學者吳澄說:「通天地人曰儒,一物不知,一事不能,恥也。洞觀時變,不可無諸史;廣求名理,不可無諸子;遊戲詞林,不可無諸集, 旁通多知,亦不可無諸雜記錄也,而其要唯在聖人之經。」「一物不知,儒者之恥」,既是儒者的自我勉勵,也反映了全社會對儒者的期待。儒者是文化傳承的托命 之人,是人類所創造的全部文明的承擔者,他必須首先瞭解和掌握人類文明的成果,才有可能賡續傳承,不負托命。
在中國古代社會中,師儒是一體的,師即儒,儒即師。「牧長,皆君也;師儒,皆師也。」儒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師。對儒者的期待,就是對教師的 期待。教師的一個重要職責是向學生傳授知識,將人類所創造的文明成果延續下去,這就要求他具有豐富的知識積累。否則,學生就難以從他那裡獲取知識,得到指 點,受到啟迪。「道之未聞,業之未精,有惑不能解,則非師也。」一個沒有豐厚而廣博學識的教師,不可能勝任教書授業的工作,更不可能具有作為教師的魅力。 像諸如把《論語》中的「鬱鬱乎文哉」唸成「都都平丈我」,把《大學序》的開篇句破句讀為「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把《百家姓》的開篇句解釋為 「不過姓李的小猢猻,有了幾個臭銅錢,一時就精趙起來」等等,這種「淺陋荒疏無學識」的胸無點墨之人,側身師列,只能是人們的笑柄。「智如泉源,行可以為 表儀者,人師也。」博學多通,「智如泉源」,是作為一個合格教師的必要條件。


得經師易,得人師難
儒家強調「愛日以學」,更強調「及時以行」。「君子彊學而力行,學與行,被看作是立身行道的兩翼,二者不可或缺。「致知,力行,用功不偏, 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學行作為一個統一體,猶如車有兩輪,損害了一方,就會戕害到另一方。只有把學與行統一起來,才能具有完善的人格。「君子博學,患 其不習。既習之,患其不能行之。」在學的階段,要在「習」字上下工夫,通過反覆的「習」以達到精熟;精熟之後,又要學以致用,應用於實踐。「君子之學也, 入于耳,藏於心,行之以身。」學習的目的是為了「明道」,但在「明道」之後,還有更艱難的路要走,儒家的終極目的在於「行道」。



「學為人師,行為世範」的歷史詮釋 ()
歷史月刊 2009/12/03
【文/徐梓】
教師所行之道,或者說教師應有的作為,是作為他人的榜樣或模範。因此,教師職業有一套不同於其他職業的道德標準,全社會對教師的道德有著更高的要求,教師 也時時對自己的行為保持著高度警覺。所以如此,根本的原因就在於,教師的職業道德比其他職業道德具有更強的示範性。「師,所以模範人倫者也。」師模或師範 的意義,就在於他直接影響了學生,甚至鑄就了學生。「為師者,弟子之所效法。其師方正嚴毅,則子弟必多謹飭;其師輕揚佻達,則子弟必多狂誕。」教師只有自 己具有了良好的品格和風範,才有可能把學生塑造成「聖賢的坯璞」,完成教育的使命。
傳統教育的目的,不僅是單純地傳授知識,更重要的是要使學生學會日常生活中諸如事親敬長之類的切近事情,懂得日常生活的規範,養成良好的行 為習慣。如孝弟忠信、事親敬長、灑掃應對進退以及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朋友之交、長幼之序、心術之要、威儀之則、衣服之制和飲食之節。「學者, 所以求為君子也。」學本身就是一個改造自我、提高自我、完善自我的過程。朱熹就曾說過:「學字甚大,學效他聖賢做事。」對於學生來說,學習的目的,就是要 學會做人之道。讀書而不明事理,不懂得如何處事,哪怕書文再精熟,也會被看作是無益於己的浪擲時光。學的意義和作用,「是把知識消化於生命,轉化為生命所 具有的德性」。對於教師而言,薰陶學生的氣質,矯揉學生的性情,輔成學生的材品,是比授業解惑更重要的工作。
將學做人看得比學知識更為重要,決定了對教師品行的強調,勝過對教師學識的要求。一個合格的教師,首先必須是學生行事的榜樣,視聽言動的模 範。 「師者,人之模範也。」漢代的揚雄,首次提出了「師範」的概念。對《周禮》中的「師以賢得民」,有學者解釋說:「師者,民之模範也。有德行賢於民,民從而 師之,通貴賤以至四民九職,必皆有師,服勤至死,為其賢也。」教師之所以得到百姓的愛戴、尊重和師從,正在於他的德行為人所欽服。「有善於己,然後可以責 人之善;無惡於己,然後可以正人之惡。」作為教育他人的教師,只有自己有德性,才有能力引導他人具備德性;只有自己沒有惡習,才有資格幫助別人戒除惡習; 只有正己,才能正人,只有立身行事端正,才能為人之師。
古人把知識分為兩種,即真知和多知,所謂的真知是「德性之知」,多知是「見聞之知」。與此相一致,人們往往把教授「見聞之知」即多知的老師 稱之為經師,而把教人做人行道即傳授「德性之知」或「真知」的老師稱之為人師。「所謂經師者,課章句,闡義理,明經焉已耳。若夫人師,威儀必可象,言行必 可法,德望必可尊。其於教人,凡居家處鄉,治身涉世,服官立朝,建功立業等事,無不示以淵源,資為經濟,然後造就出第一等人品來。」並有「得經師易,得人 師難」、「經師易遇,人師難遭」之說。一個完滿合格的教師,不能只是漢代教授經典的「經師」,更不能只是唐宋時代教授詩詞文賦的「詩文師」,尤其不能是像 明清時期那種「執經授書,分章截句,屬題比類,纂摘略簡,剽竊程式,傳之口耳,安察心臆,叛聖棄古,以會有司」的「舉業師」。真正堪稱老師的唯有「古之 師」。 「古之師」的意義,在於他能教人「立廉恥之節,守禮義之閑,不重富貴,不羞貧賤,不詘身于威武,不失志於患難」。成就一個德性充盈、德行美好的人。


代代相傳的「師德」傳統
中國傳統文化對士人尤其是教師學和行的一貫強調,形成了代代相傳的傳統,結晶出眾多形式整齊、簡潔明快的句式,如「學為人師」、「經為人 師」以及「行為世範」、「行為世表」、「行為士則」,乃至「言為士則,行為世範」、「學為人師,行為世表」、「經為人師,行為世範」、「經為人師,行為儀 表」等等。這些語句立足、來源於傳統,又進一步培植、提煉了傳統,並成為傳統師德的核心內容。
說到這些形式整齊、文字簡潔的語句,一般都舉列《世說新語》中的那段話:「陳仲舉言為士則,行為世範,登車攬轡,有澄清天下之志。」這句 話所標舉的言和行,實際上可以歸併到行的範疇。陳仲舉即陳蕃,雖然是東漢末年桓帝時人,但這段話出自南朝宋劉義慶(403444)的《世說新語》,無論 是就時間的早晚、內容的全面,還是句式的典型而言,在《世說新語》的這段話之前都另有先例。
早在東漢時,南陽太守杜詩在向光武帝推薦伏湛的上疏中,就曾說伏湛「篤信好學,守死善道,經為人師,行為儀表」。東漢和帝之初,竇憲也上 疏稱屯騎校尉桓郁,「結髮受學,白首不倦,經為人師,行為儒宗」。這兩則材料,比劉義慶的說法早約400年,而且賅括了學和行兩翼。在當時把儒家經典當作 學習的核心內容的情勢下,「經為人師」之說,典型地體現了漢代拘於較為單一的儒家經典的學術氛圍。
漢朝末年的陳寔,在一篇碑文中稱頌主人「文為世範,行為士則」。三國時期的鄧艾,12歲得讀陳寔的碑文後,為其標樹的境界和表述的精到所折 服,「遂自名範,字士則」。「文為世範」有別於「經為人師」,反映的是文人與學者的區別,是文苑與儒林的不同。與鄧艾同時的劉靖,在〈請選立博士疏〉中, 建議「高選博士,取行為人表、經任人師者,掌教國子」,以改變太學設立20年來少有成效的狀況。
《世說新語》之後,類似的說法在歷史文獻中屢見不鮮。如庾信在〈周太子太保步陸逞神道碑〉中,稱頌陸逞「儀表外明,風神內照,器量深沉,階 基不測。事君惟忠,事親惟孝。言為世範,行為士則。」隋朝盧昌衡,在任徐州總管長史時,以能幹著名。「吏部尚書蘇威考之曰:德為人表,行為士則。」當時以 為美談。《舊唐書》的作者,讚頌唐文宗「文章可以為世範,德行可以為人師」。
到了宋代,相關的說法更是繁盛。樓鑰有「望重吏師,行為世則」之語,蘇軾有「才本天授,學為人師」之論,周紫芝有「學為人師,才本王佐」 之言,沈遘有「學為世師,行為人表」之說。在陸游的《渭南文集》中,更是多次出現這樣的說法。如在〈謝解啟〉中說:「恭惟某官,行為世表,經為人師。早學 長安,識子雲之奇字;晚遊吳會,得中郎之異書。」在〈楊夫人墓誌銘〉中則有:「山堂鞏先生諱庭芝,經為人師,行為世範。德義之化,自家人始。」  
已往這種說法的指代物件,大都針對的是行政官員,從宋代開始,轉移到了學者尤其是教師身上。余靖在國子博士毛應佺的墓銘中,稱頌墓主「行為士則,才為世賢」。司馬光在〈祭郭侍讀文〉中,稱郭侍讀「文為國華,行為士則」。國子監直講孫復被貶之後,趙概等人上疏,稱孫復「行為世法,經為人師,不 宜棄之遠方」,結果孫復得以官復原職。呂溱代擬的〈殿中丞致仕同詳議大樂胡瑗授光祿寺丞充國子監直講制〉稱:「汝瑗行為物矩,經為人師,以處士拜官,不屑從政。致仕在里,無忘講學。」
正是在宋朝,出現了「行為世範,學為人師」這樣與北京師範大學校訓最為接近的說法。這一說法最早出自南宋高宗趙構。宋高宗在視察太學的時 候,有感當即而作文宣王贊。後來又利用閒暇,為孔子的七十二賢「亦為制贊」。其中關於顏無繇的贊詞是這樣的:「人誰無子,爾嗣標奇。行為世範,學為人師。 請車誠非,顧匪其師。千載之下,足以示慈。」這八個字與北京師範大學校訓完全相同,差別僅僅是兩句話前後互乙。
宋代之後,相同的說法依然很多。如在金朝,趙秉文稱頌崔憲:「淹貫六籍,兼綜群藝,循循焉,彬彬焉,善誘善導,可謂淑人君子者矣。故能學為 人師,行為世表,慈祥孝友,篤密愷悌,人無得而稱焉。」元朝的楊宏道,稱鄒平主簿王宏道:「學為人師,行作世範,詞賦造乎二李,濟南謂之三王。」明清時期,針對當時「舉業師」的盛行,教師的德性被強調到了極致,乃至破壞了學與行的平衡,這樣簡潔整齊的句式不再常見。
「學為人師,行為世範」八字,簡潔明快,貼切允當,言近而旨遠,辭約而意豐。它凝煉了中華民族文化的精髓,秉承著中國教師的優良傳統,對今後師範教育的發展,具有示以準繩、匡其趨向的意義。

(作者為北京師範大學教育學院教師)

【完整內容請見《歷史月刊262期】



雲南有庾園 「少爺」哈林家世好



 

昔日音樂頑童庾澄慶,如今是音樂人,也是家喻戶曉綜藝節目主持人,庾澄慶十分戀家,位於SOGO商圈後方的台北庾家大院在他婚變時期是狗仔的駐點;雲南有個旅遊名勝庾園,是哈林爺爺庾恩錫擔任昆明市長建的私宅。
庾澄慶是八十年代走紅的音樂人,更跨出台灣,在香港、星馬等起打出知名度,他精通多樣樂器,創作曲風多元。庾父是資深國大代表,庾母是京劇名伶張正芬,雙 親在哈林國中時送他一把胡琴,但哈林亂拉一通,父親再送他一把吉他,原本希望兒子不要再拉二胡,卻展開了哈林的音樂之路。
庾澄慶上面有兩個姐姐,身為獨子的他從小受寵,外號「少爺」,小時候他總是在媽媽吊嗓子聲音中起床。在伊能靜、庾澄慶婚變期間,哈林說最多的一句話是, 「我媽媽是好媽媽、好婆婆」,任誰都看得出哈林孝順,他也不只一次聊到,「小時候媽媽很愛帶我出門,別人說我長得帥,媽媽就很得意。」
鬧婚變時,伊能靜曾提起在大家庭的壓力,孝順的哈林和母親同住,兩個姐姐一個在國外,一個結婚後也買房子和他住在不同樓層,姐姐大女兒王瀅也是藝人,日前才買房子搬出去住,小女兒和小哈利年紀差不多,會一起做功課一起玩。
從小家教嚴格的庾澄慶,形容當兵以前的自己是溫室裡長大的,直到當兵以後才學習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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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02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虎門:釋放台灣情報員

【聯合報記者李志德、程嘉文/台北報導】
2009.12.17 04:22 am

已退休的軍情局前處長陳虎門,昨天接受本報專訪,呼籲大陸官方釋放目前仍被關押的台灣情報員,包括軍情局幹員楊銘中,以及日前在中越邊境遭大陸誘捕的朱恭訓和許昌國兩位上校。
他呼籲海基會利用江陳對話,正式將「交換被俘情報員」的議題端上檯面。
因為一手策劃江南案,在美中台三地聲名大噪的陳虎門,民國九十二年退休後,積極從事營救台灣情報員的工作,情報圈人士形容他是兩岸諜報部門溝通的「第二軌道」。
他昨天沒有評論「二軌」這樣的形容,但坦言的確曾藉著幾個「非正式管道,」向大陸官方表示,希望釋放台灣情報員。但陳虎門也認為,最終還是要由我國政府直接向大陸提出。
「我們在這裡過著好日子,但想到被我派出去的弟兄還被關著,真的很不忍」,陳虎門口中「我派出去的兄弟」,指的是仍被關押的楊銘中。
年代,台灣曾經策反共軍少將劉連昆、大校邵正忠,是政府遷台來策反的最高階共軍軍官,楊銘中曾經擔任劉、邵兩人和台灣聯絡的「交通員」,之後劉、邵兩人遭到對岸破獲,楊銘中一併被捕。他先被判處「死緩」(死刑緩刑),之後減為無期徒刑。
「楊銘中派出去時,他才剛結婚不久,如今關了十二年,也該夠了吧」,陳虎門說,自己曾多次向大陸申請探視楊銘中,都遭拒絕。除了楊銘中外,陳虎門認為具有指標意義的被俘情報員,還有朱恭訓和許昌國。
據指出,兩人是六年五月在中越邊界出任務時,遭廣西國安單位人員越界綁架,至今仍被關押。
「六十年來,情報人員一直在作戰」,陳虎門透露,六十年來台灣情報人員死亡、失蹤或被捕,超過一萬人。他回憶,當年為了刺探共軍演習,軍情局的幹員把自己埋在演習海灘的沙子裡幾天幾夜;演習的共軍軍官上廁所沒有衛生紙,就從記載著演習經過的筆記本撕幾張下來擦屁股,軍情局的幹員如獲至寶地把它帶回來,「我到今天都還記得那個氣味啊」。
「我的要求,就是改善待遇、減刑,甚至換俘」,陳虎門說,那怕在美蘇冷戰時代,雙方也會不定期交換被俘情報員。陳虎門認為,如今兩岸關係大幅改善,「陳雲林來的時候,政府是該把這個事情公開來講了」。

陳虎門 曾涉江南案
雖然一生服務於低調、絕密的軍事情報局,但拜「江南案」之賜,陳虎門這個名字,一度在台美中三地家喻戶曉。
民國七十三年,當時軍情局局長汪希苓、副局長胡敏儀、第三處副處長陳虎門,指派竹聯幫成員陳啟禮、吳敦、董桂森前往美國殺害筆名「江南」的作家劉宜良。事發後,政府被迫公開審判汪、胡、陳三人,以平息風暴,陳虎門被判刑兩年六個月。
陳虎門畢竟是聽命行事,因此出獄後不僅沒有退伍,還回任軍情局,接任特種交通中心主任。退伍後的陳虎門,曾在泰國經營中餐館,同時他仍然多方奔走,尋求立委與律師協助,營救被中共逮捕的台灣情報人員。
2009/12/17 聯合報】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