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31日 星期一

挖出「魏武王」碑 學者:證實曹操墓

【聯合報╱大陸新聞中心/綜合報導】 2010.06.13 02:56 am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三國時代的曹操,是家喻戶曉的歷史人物。大陸官方昨天開挖位於河南安陽縣的「曹操高陵」,發掘近三百件器物,其中刻有「魏武王」字樣的石牌,更讓考古專家大為振奮,認定這就是曹操的埋骨所在。

【聯合報╱大陸新聞中心/綜合報導】「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三國時代的曹操,是家喻戶曉的歷史人物。大陸官方昨天開挖位於河南安陽縣的「曹操高陵」,發掘近三百件器物,其中刻有「魏武王」字樣的石牌,更讓考古專家大為振奮,認定這就是曹操的埋骨所在。
曹操高陵是二○○五年被當地一名農民發現,○八年初步挖掘,去年年底,大陸官方宣布,確認此地就是曹操陵墓。昨天正式開挖,為了因應蜂湧而至的民眾造成對文物的危害,當地政府出動武警維持文物安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維安強度不下高官、政要出訪視察。
大陸中央電視台昨天進行現場實況轉播,為了確保轉播效果,鄉政府甚至要求農民改在夜間收割麥子,婚禮、喪禮也被協調改期進行。
曹操高陵包括了一號墓和二號墓,二號墓為曹操墓,一號墓墓主不明。曹操墓為磚石結構,墓頂有兩個盜洞,墓室內有多處被盜痕跡。儘管已遭嚴重盜挖,考古人員還是發掘出近三百件器物。
墓室中有不少顆粒狀的玉珠散落在地上,他們大小相仿,中間有穿孔,考古人員推測,可能是曹操生前冠上戴的飾物。其中最讓考古人員興奮的,還是從泥土層中發掘出的翡翠珠,這顆珠子呈橢圓形,直徑約兩公分,無色透明,摸過的人形容,觸手光滑無比。
考古學者指出,這顆珠子應是曹操下葬時含在嘴裡,由於被泥土包裹,才躲過歷代數不清的盜墓者,完好保留至今。專家估計,這顆翡翠珠是曹操墓開挖以來,迄今所出土最昂貴的文物,價值達到千萬元人民幣。


安陽曹操高陵是一座方形陵園,墓前有廣場,呈現出「前朝後寢」式的建築佈局,當地政府擬在曹操高陵規劃建設國家級考古遺址公園和博物館。圖為考古人員在清理陵墓現場。新華社



此外,曹操墓中也出土了石畫像、石牌等文物。石畫像上畫有馬匹、車輛等。更重要的是,考古人員從曹操墓中挖出一塊寫著「常所用長犀盾」字樣的銘牌,這塊銘牌上半段已經斷裂,但它和初步開挖時,幾塊寫有「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等字樣的石牌非常相似,考古人員推測它的上半截也是「魏武王」,這也成為考古學家認定這座墓就是曹操墓的又一條重要證據。 【2010/06/13 聯合報】

2011年1月29日 星期六

感時篇/「書院」與「漢學中心」

2010/05/13
【聯合報╱張作錦】

書院不必然設在台灣之外,更不必然與大陸競爭

馬英九總統競選時的文化白皮書中,規畫「有系統的與歐美國家社區合作設置『台灣書院』,開設哲學、文學、藝術等相關課程」,這項政見恐怕是很多人不知道的。
馬總統春節時與表演藝術團體座談,再提此議。有報導說,「台灣書院」之設,是為了「抗衡中國大陸的『孔子學院』」。現在,總算有了具體消息。文建會主委盛治仁4月27日在立法院表示,近期將在美國休士頓和洛杉磯各成立一所「台灣書院」,除了漢語教學,也會介紹台灣文化。立委蔣乃辛說,大陸在全球普設「孔子學院」,並積極想成為漢學中心,台灣只有所謂「書院」的兩間教室,預算只有2,000萬元新台幣,怎能與大陸競爭?
「書院」是什麼呢?據歷史學者李弘祺、鄧洪波教授的研究,書院一詞從八世紀以來就已出現。現在可以找到最早使用「書院」這兩個字的是唐代人蘇師道,他的〈司空山記〉一文曾提到「光石山書院」,應當早過唐玄宗時代的「集賢書院」、「麗正書院」。起初,文人把自己讀書的書房叫「書院」,到了第九、十世紀,由家庭或家族興辦的私人學校也稱為書院。這期間,書院發揮了補充官學的功能,特別在宋代統一中國之後,家庭式的書院培養年輕子弟經由科舉進入仕途,對政治發揮了很大的影響。
在中國書院發展歷史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首推朱熹。他十九歲時就以優異成績通過科舉考試,但他很快意識到教育應該有更遠大的目標,乃決心提倡一個不以科舉為做學問中心的運動──創辦書院。他認為教育應免於政府的干涉,而中舉做官也太功利、太庸俗,他要學者在書院中找到求學的理想。與他同時的陸九淵,也接受這個信念,認為學者必須擺脫流俗的學校教育,轉向書院去追求真正的學問。
書院運動產生了「宋明理學」,在中國教育史上、思想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中國的書院也影響了日本和韓國,構成了以中國為中心的「東亞文化圈」。
綜上所述,書院是啟迪知識、涵養性靈的地方,不是僅授漢語技能的塾館。朱熹原意要書院擺脫政治的干擾,現在我們更不可把它作為一項政治工具。所以台灣書院沒必要和孔子學院抗衡,也抗衡不了。大陸已在88個國家設立288所孔子學院,我們的財力和人力能跟人家爭嗎?再說,弘揚漢學,華人有責,殊途同歸,功成不居,又有什麼必要爭呢?
另外,台灣書院未必只能設在國外,也可以設在台灣。我們的大學教育愈來毛病愈多,愈走路子愈窄,有識之士已一再提出評論和建言,但看來是積重難返。書院如設在國內,或可補「官學」之不足,讓離開大學校門的人,得有機會再從名師遊,繼續進德修業,使他們的學問更精、思想更深、視野更廣。這樣一批批青年學者的出現,以「漢學」代表的中華文化才有能力對人類整體文化有所增益。
「漢學」一詞很空泛,但可舉一實例以明之:1949年中央政府退守台灣,在驚魂甫定之後,當大陸批孔、文革之時,老蔣總統提倡「復興中華文化」,若是只喊口號,不會有什麼用,但他把錢穆從香港請回來,把林語堂從美國請回來,把張大千從巴西請回來,胡適也回來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桃李無言,下自成蹊,「漢學」在其中矣!中華文化在其中矣!

感時篇/讓「六四」出走的人回家

【聯合報╱張作錦】    2010.08.19 04:08 am

──大陸應從人道和人才兩方面認真考慮這件事

來自美國的消息,「股神」巴菲特計畫延攬李祿為接班人,掌管他1,000億美金(3.2兆台幣)的投資事業。
台灣讀者對李祿應不陌生,他是「六四」天安門學運領袖之一,出走美國後,在哥倫比亞大學取得學位,棄政從商,設立投資公司,成為華爾街名人。
與李祿一同流亡美國的「廣場青年」,多在名校畢業,並各有自己的成就:柴玲創設電腦公司並自任總裁,沈彤是萬視科技公司的創始人,封從德設計網路資料庫,王丹從事文教事業。
這些年輕人,當年在北京的通緝令下,倉皇去國,到新大陸一無憑藉,二十年後有這樣的成就,一方面固由於他們的刻苦奮鬥,另方面也證明他們有優秀的資質。今天,中國大陸正經由經濟起飛邁向「大國崛起」,李祿這批人,都在四十歲出頭,正值人生巔峰時段。以他們的先端專長、創業精神,以及國際經驗和視野,如能回國投身建設,對大陸那是注入了怎樣的養分與動能?
至於同他們一起出走的師長輩,景況則因人而異。
曾任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的方勵之,是天體物理學家,他抵美不久就在亞利桑那大學任教,生活安定,又能繼續從事研究,不幸的是2007年有喪子之痛。
原社科院政治研究所所長嚴家其,當年他的《首腦論》和《文革十年史》,是大陸劃時代的著作。到美國,生活不免落寞。他在回憶錄《生命樹的分岔》裡,曾詳述「流亡生活記事」:他隱瞞學歷和經歷,應徵機關工友而落選,曾為披薩店送外賣。
趙紫陽重要幕僚陳一諮,曾主持「國務院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所」,在美「流亡不忘建國」,辦了二十年《當代中國研究》月刊,向大陸提供政策建議。他現在身罹癌症,要求回國治病,尚無結果。
郭羅基原在北京大學任教,1979年寫了一篇文章〈政治問題是可以討論的〉,被調到南京大學。「六四」後教授資格被取消,不准上課,他終於出亡,現住波士頓,境況並不盡如人意。
1989年,北京四通公司是大陸少數大企業之一,總裁萬潤南廣為人知。「六四」時,官方認為「四通」拿錢策助學運,萬潤南上了通緝榜,現居美國,無復當年之「雄財」大略,英雄無用武之地矣!
以《人妖之間》一書著名的資深記者劉賓雁,等不到落葉歸根,2005年因癌症以八十歲客死新澤西州。
道地中國人高行健,卻以「法國人」身分得到2000年諾貝爾文學獎。人既未回中國,得獎著作據說也不願在國內出版。
寫《河殤》的蘇曉康,嘆息「得到了天空卻失去了土地」,隱居普林斯頓,創作似乎愈來愈少。
「六四」已過去二十年,政府也換了好幾屆,這一不幸事件,不能常擱在中國人心裡,應該做一了結,讓政府和人民「和解」。而容許出走的人回家,或不失為和解的第一步。大陸正崛起為一強大國家,且立意以追求改革開放與世界文明國家接軌,那就應該有信心、有能力做這樣的決定。
李祿這些人為什麼只能替美國人賺錢?方勵之為什麼只能教育美國孩子?高行健為什麼只能替法國人拿諾貝爾獎?早幾年的劉賓雁和現在的陳一諮,為什麼不能回故鄉治病療傷?大陸在人才和人道兩方面,都應認真考慮這件事。
【2010/08/19 聯合報】@ http://udn.com/

感時篇/蔣介石日記回台灣?

【聯合報╱張作錦】    2010.12.23 03:53 am
 
──由此想到外國人造成「敦煌學」的歷史往事


敦煌莫高窟的文物是中華文明的具體證明。但是這些文物的精華,卻在英國、法國等外人的博物館裡。
莫高窟第十七窟的「藏經洞」於1900年發現後,官方雖然得到報告,但不聞不問,而西方人卻聞風而至。以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和法國漢學家伯希和為首的各國人等,以巧取豪奪的方式,幾乎把藏經洞的精華文物搬運一空。這些文物在西方國家級的博物館和圖書館展出,引起國際學術界的重視和研究,「敦煌學」於焉誕生。
國人有譴責彼等為強盜者,他們回應,如果不是他們,會有「敦煌學」這個名詞嗎?2000年盛夏,全球各地學者專家五百人齊聚敦煌,隆重舉行「藏經洞發現暨敦煌學一百周年紀念大會」。
歷史自身並不重演,是愚人重演了歷史。「蔣介石日記」的事,也許能驗證這句話。蔣經國故去,台灣大力「去中」、「去蔣」,卸下「大中至正」牌匾,慈湖撤哨,拆除兩蔣銅像,一時風聲鶴唳。如果「蔣介石日記」不適時「流放異國」,今天下場如何?殊未可知。
一手經辦此事的蔣方智怡,並不是隨便找一個「外國機構」存放先人的日記。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院,有一流的技術,有一流的管理,也有一流的學術地位。
因為有一流的技術,才能把部分發霉的、快要風化的、黏在一起揭不開的日記,花了一百多萬美元,一一修復,並製成複本。
因為有一流的管理,才能在一定的溼度和溫度的環境裡,循合理的制度,開放供各方學者閱覽。
因為有一流的學術地位,才能被中西方學術界接納,紛紛遠來取經。
從「蔣介石日記」中找材料,寫中國近代史的人日眾,蔣日記成了顯學,台灣這才發現它的重要性。於是有人說,這是國家的財產,應該回到台灣。蔣方智怡與胡佛研究院所簽之約,本就規定「暫存」,隨時可以回台。但回台放在哪裡?國民黨黨史會隸屬於文傳會之下,包括主任和職員總共兩人。而且自己「家無恆產」,還寄身於「張榮發文教基金會」的樓上,據說屋主已表示希望儘早搬遷。
要蔣日記「回家」的人,不僅要想到把它安置在哪裡,還要想到怎樣充分利用它。日記自公開閱覽以來,大陸學者已發表的研究成果似乎優於台灣,可見我們對它是否重視,與它典藏在哪兒關係不大。
還有一點必須想到的是,民主已成形的台灣,若蔣日記回來,又逢政黨輪替,日記會不會再度流亡?既然說它是國家文物,就應該在制度上、法律上,給它一些保障。
今天對「蔣介石日記」爭相發言的人,爭繼承權的人,就像當年罵斯坦因與伯希和是強盜的人一樣,事前好像都沒有做什麼事。
迎蔣日記回故國,先做好準備吧!
【2010/12/23 聯合報】@ http://udn.com/

感時篇/葉公超之惡過於秦檜?

2011/01/06
【聯合報╱張作錦】

由《蔣介石日記》看蔣對葉之深惡痛絕

中央政府遷台以來,政壇上震動最大、外界也了解最少的一次人事案,莫過於駐美大使葉公超被緊急召回且遭罷黜。
存放在美國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院的《蔣介石日記》,自2006年開放閱覽,中研院近史所正籌畫將這套長達五十五年的日記出版全書。日記中多處提到葉公超。
葉公超的被貶,向來傳說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未能執行政府否決外蒙古進入聯合國的決策,另一是他在美有汙辱國家元首的言行。《蔣介石日記》雖尚未能昭告世人明確的因由,但蔣對葉之深惡痛絕,必去之而後快,已躍然紙上。
1961年5月1日的日記有這樣的話:
葉某之奸猾言行,當不出於我意料之中,而其對我之汙蔑,其愚昧狂妄至此,殊出意外……其投機成性……出賣國家,成為吳逆第二,乃意料中事。十年來,更覺文人之無德妄為,毫無國家之可痛,而留美之文化買辦,凡長於洋語者,無不以一等奴隸自居而得意,可悲極矣。
所謂「吳逆」是指吳國楨。而葉公超「不自殞滅」,禍延「文人」及「留美」、「長於洋語者」,均遭蔣氏痛斥。
我政府擬否決外蒙入會,涉及一大批非洲國家能否進入聯合國,與美國國家利益關係重大。美國國務卿魯斯克嚴詞告誡我方,如否決外蒙,將造成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之後果。
《蔣介石日記》1961年九月〈反省錄〉有云:
除外有「魯丑」之壓迫以外,尚有內奸葉公超借外力以自重,其對內欺詐恫嚇之外,且以其溝通白宮自誇,以壓迫政府依照其主張解決蒙古入會問題……且對政府不斷侮辱,此其賣國從奸之真相畢露。余以為秦檜、張邦昌不足過也。
以秦檜和張邦昌狀之,可見蔣氏對葉已憤恨至極。是則外傳非僅為外蒙案,實因葉在美對蔣有不敬之言行,使蔣痛心疾首,或非無因。
傳聞葉之失檢,被部屬告密,主要有下列幾點:一、公開模仿蔣之鄉音以為樂;二、道及蔣早年在上海和廣州時之私生活;三、謂蔣不過是美國人的「一條狗」。
蔣1961年5月1日日記有謂「葉某之奸猾言行,當不出於我意料之中」,有人據此推論蔣對葉一向不滿,實則未必。1950年政府遷台後,在國家危疑震撼之際,葉公超以次長升任部長。1952年和日本簽訂「中日和約」,不僅得與亞洲一個重要友邦正常往來,且阻止中共與日本接觸的可能。1953年與美國簽署「中美共同防禦條約」,更為台灣日後的安定與繁榮打下基礎。中美簽約後,蔣單獨約葉在官邸共進晚餐,不久又頒授一等青雲勛章給他。
1958年葉奉派使美,蔣在桃園角板山賓館約見,晤談良久。葉辭出,蔣送至賓館門口,葉鞠躬請蔣留步,蔣未即回,目送葉上車,猶揮手致意。蔣甚少送部屬到門前,葉可謂殊遇也。
由上述諸端可見,蔣對葉應本相當器重。唯葉是一才子型人物,人謂他「恃才傲物」,終因此賈禍。然就外蒙和聯合國兩案而言,葉慎重、從權之主張,事後證明,應屬有眼光之遠見。
葉為大臣,出使外邦,言行自宜有分寸。唯即使有不是之處,若說他之惡甚於秦檜和張邦昌,未免「言重」。而被黜後數十年形同「軟禁」,或亦嫌太過。

感時篇/莊子怎樣看台灣健保

【聯合報╱張作錦】    2010.04.01 03:36 am

羊毛不會出在牛身上,想白吃,會多付帳

台灣的健保,人民滿意,國際讚揚,因為便宜又大碗也。
這種「成就」的代價是什麼呢?是588億的虧損。保費若不漲,健保可能就辦不下去。但漲多少呢?衛生署想多漲一點,行政院想少漲一點。衛生署長楊志良見道不行,憤而辭職,一時朝野震動。
最可注意的是,根據當時的民調,楊志良的聲望陡增,有50%的人認為他有政務官的風骨,但卻有66%的人支持行政院的小漲方案。換言之,恭維你兩句於我無損,但要我掏錢可不幹。
府、署折衝,費率調整終於定案,行政院比原擬漲幅提高一點,衛生署則把原案降低一點,但其間還有差距,另由行政院撥款補助,不用受保人負擔,於是院、署解套,民眾歡喜。
但問題半點都未解決,只是使定時炸彈延緩爆發而已。
哈佛大學教授蕭慶倫,當年受邀擔任健保規畫總顧問,他回憶說,那時規畫小組就建議應立法建立長期(25年)的費率自動調整方案,使保費能適時調整,確保財務平衡,但是立法院沒有採納,健保今天的困局不使人意外。
中研院經濟所副所長羅紀琼認為,全民健保既是一個保險制度,收支平衡、財務穩健就是它永續經營的最高原則。而納保民眾要享醫療給付的權利,就要盡繳納保費的義務。
可是很多納保人,只想盡很少的義務,而享很多的權利,看病要上大醫院,要用貴的藥,更有人一年上醫院四百多次,健保怎麼受得了?
這次小漲,差額由政府補助。誰是政府?行政院長、財政部長和主計長都不會從家裡帶錢來做官,錢還是由國庫出的。國庫的錢來自納稅人,健保受保人大概人人有份。這樣一合計,是受保人拿自己的錢「補」自己的保費,有什麼可高興的呢?
解決健保的問題寄望於二代健保方案,它所訂的保費結構比較合理。但法案送到立法院已經兩年,一條也沒有審,因為立委要討好選民,不願增加他們的負擔。行政院現在把二代健保修正案再送立法院,希望四月開議。立委們私下嘀咕,選舉又要來了,誰敢跟自己的選票過不去啊?看來健保不到心肺衰竭送到急診室,是不會有人要搶救的。到那時搶救,要花大把銀子,羊毛還不是出在老百姓這群羊的身上嗎?
不僅健保一端,其他如公用事業的費率不准漲,但可忍受低品質;民代勒索政府在各地大建沒人使用的館、所、場,以為邀功拉票之用;其他如改革不合理制度,像肥貓、雙薪、十八趴等,也多受「民意」干擾。
總之,就是想白吃午餐。其實誰也沒吃著,最後還得花更多的錢,受更深的害。
〈莊子‧齊物論〉有一個大家熟知的寓言,講一個養猴人餵猴子吃乾果的故事:「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眾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
我們常誇獎一個人,說他「精得像個猴子一樣」,但至少朝四暮三的猴子並不精。

【2010/04/01 聯合報】@ http://udn.com/

感時篇/爭民權是18世紀的事

2010/10/28
【聯合報╱張作錦】

──從劉曉波得獎,想到大陸,想到台灣

中國大陸「民權人士」劉曉波得了今年的諾貝爾和平獎。
說到「民權」,不由想起楊杏佛的話。他說:爭民權是18世紀的事,中國20世紀還在做。
楊杏佛是一位經濟管理學家,中國民權運動先驅。他於1910年加入同盟會,參加過武昌起義,孫中山在南京就任總統,他任職總統府祕書處。民國16年國民黨清黨,他開始「左轉」,與宋慶齡、蔡元培等人組「中國民權保障同盟」,任總幹事,1933年在上海遇刺身亡。一個爭民權的人,連自己的生命權都沒保住。
楊杏佛當年感慨人家18世紀爭民權,中國20世紀還在做。現在是21世紀了,民權在中國總不應該還是個「新興事業」吧!
劉曉波得獎,多半是大陸政府「成全」的。他本是一介書生,因涉「八九民運」事,被監禁一年。釋放後又因「擾亂社會秩序」罪,被「勞動教養」三年。期滿回家,即遭軟禁。2008年發起並領頭簽署《零八憲章》,經法院以「顛覆國家政權」罪判刑十一年。
此案在司法審理時,外界咸認官方不可能讓劉曉波免於受罰,但判個三年五載已經很重了,因為《零八憲章》所要求的,無論自由、人權、平等、共和、憲政、民主等等,沒有哪一項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所陳述和列舉的。把《憲法》明文規定的事再說一遍,何罪之有?所以乍聞十一年刑期,大陸各界頗感意外,國際人士尤覺太過。北京因此獎而遷怒挪威,實際上也應檢討自身要負多少責任。
大陸改革開放三十年,在經濟民生上的成就,可用「驚天動地,震古鑠今」形容之。從一個「一窮二白」的國家,一躍而「超日趕美」,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這恐怕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紀錄。
大陸崛起,在國際上有了地位,有了發言權。最近中日釣魚台糾紛,大陸態度堅定,寸土必爭,得到海內外中國人的支持。百年坎坷的中國,鴉片戰爭、八國聯軍、馬關條約等等一長串的屈辱負擔,現在可以開始卸解了。這樣的成就,是大陸政府和黃土地上的人民共同努力的結果。凡為華族,與有榮焉。只是,這還不夠。
1978年大陸推行工業、農業、國防與科學「四個現代化」,是年12月5日另一位民權人士魏京生在北京「民主牆」上貼出大字報,提出「第五個現代化:民主與其他」。四十年過去了,大陸總理溫家寶最近終於承認:「沒有政治體制改革的保障,經濟體制改革的成果就會得而復失。」
海內外華人所盼望的,中國不僅是「大國崛起」,更應是「文明大國的崛起」。溫家寶的話,劉曉波的獎,也許正是一頁新歷史的契機。大陸廣土眾民,改革需要穩健,但不管多麼慎重,也要翻開那一新頁。
台灣雖先一步完成民主化,但有族群與認同問題,內在危機同樣嚴重。台獨的路是走不通的,美國或日本的支持也靠不住,只有更強化、活化我們的民主制度,影響和引領大陸儘快臻入政治現代化,台灣才會安全。而大陸體制轉型成功,也才是全體中國人之福。

感時篇 / 無是非到耳,謂之福。

2010/11/11
【聯合報╱張作錦】

生於今世之台灣,又連年選舉,寧有此福分耶?

張潮的《幽夢影》,是一部小品式的隨筆,很多人歡喜。林語堂1937年寫《生活的藝術》時,把《幽夢影》的一部分譯成英文,收入書裡。隨著《生活的藝術》一書在西方暢銷,《幽夢影》也得到一些外國讀者的認識。
《幽夢影》亦如《菜根譚》這類的書,文字一小段、一小段的獨立成章。像一個小雜貨攤,隨客人的歡喜自行選購。書中有一段話,今天讀來,似別有意會。它說:
有工夫讀書,謂之福;有力量濟人,謂之福;有學問著述,謂之福;無是非到耳,謂之福;有多聞直諒之友,謂之福。
有人讀此為之註曰:「五福駢臻固佳,苟得其半者,亦不得謂之無福。」這是知足惜福之言。想想看,多數人為稻粱謀,終生勞碌,有暇讀書又有錢助人,是多大的幸運;有學問能著書立說,非人人可及;無是非之言汙耳煩心,更有良朋益友切磋砥礪;這樣的「五福」,恐怕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不過這五福之中,有四福可操之在我:讀書的時間要自己去安排;以錢財助人可量力而為;學問非任何人的專利,「有為者亦若是」;如擇友有道,待人以誠,「益友有三」亦非不可得。只有「無是非到耳」這種福,卻是操之在人,自己幾乎完全無能為力。
有人認為,「我從來沒有說過謊話」,這句話就是謊話。是則,說人家的長短,大概是普遍的人性,你我可能都未曾免。孔子是聖人,《論語》〈雍也篇〉記載:「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之今世矣。』」祝鮀和宋朝都是人名,在衛國為官。孔子的意思是:不重視祝鮀的口才,卻重視宋朝的美貌,衛國想立於今世就難了。我們可以說,孔子在評論世局,臧否人物;但也未嘗不可以說,他在人家背後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人長什麼樣子?非由自己選擇,說宋朝相貌如何如何,這近乎人身攻擊了。
愛說人閒話之人,每不以獨樂為滿足,而願與人分享。人過群體生活,恭聞這種蜚短流長,就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這種趨勢,隨著媒體的發展而「相得益彰」。個別人愛說閒話,多半只為自娛,惡意不重,殺傷力也不大。但傳播事業興起,可以拿道聽塗說風言風語賣錢,新聞界那就趨之若鶩,唯恐後人了。其結果是毀人名節,製造冤假錯案,使學校教育事倍功半,社會也就不能不亂了。
更不幸的是,台灣在發展民主政治,幾乎年年有選舉。選舉要有政見,要說明自己為什麼比對手更值得選民投一票。但我們的候選人好像不屑於提什麼政見,更不必談自己好在哪裡,只要一味攻擊對方,揭人家的短處就行,於是一片叫囂詬罵之聲,直成街頭潑婦。再加上電子媒體24小時的高分貝傳播,耳朵和心臟再強壯的人恐怕都受不了。但有些選民卻又雅好此道,他們只圖熱鬧,不問是非,於是候選人變本加厲,則全台無清淨土矣!
每逢選戰關頭,有些人就出門避難,不到投票那天不回來。我們無處可逃的人,只能祈禱這次選舉早日過去,下次選舉慢點再來。
民主本來也是一種福分,但代價一定是「是非到耳」嗎?

感時篇/漢字可簡化,但要合情理

2010/09/30
【聯合報╱張作錦】

兩岸民眾都能接受,未來才有希望整合

兩岸來往日多,繁體字和簡體字就成了困擾。從消極面講,它妨礙了溝通;從積極面講,雙方都在調整適應,他日或有望整合。
「第十五屆中國現代化學術研討會」不久前在台北召開,五個議題之一是「繁簡體文字之研究」。兩岸專家提出的論文,大陸學者似乎強調簡體字之實用性,台灣學者則不希望漢字過度簡化而破壞其體系完整性。
實際上,如把文字視為文化遺產,則華族無人不是繼承人;如看作工具,那麼每個人幾乎每天都在使用它。所以,繁簡字之事,不是,至少不僅是專家們學術意見問題,而是庶民的權利與日常生活問題,所以民眾的接受程度就很重要。
台灣厭惡簡體字的人,每指責這是共產黨犯的錯,其實這是冤枉他們。遠在民國24年(1935年)國民政府就準備推行簡體字,且選定一批簡體字頒布了「簡體字表」,但因抗日戰爭爆發,只得緩議。到了台灣,反共抗俄,自然不能「與共匪隔海唱和」,於是漢字簡化就由大陸「獨任艱鉅」了。
漢字是漢語的書寫符號,自然是以簡便為好。漢字從甲骨文、金文、篆、隸,直到楷書、草書,都是由繁到簡。這是歷史趨向,無人能擋。現在大陸十三億人使用簡體字,要他們回頭復歸繁體,勢無可能。
大陸簡體字有些簡化得極好,如阴阳(陰陽);有的極具匠心,如尘(塵)、艺(藝);有的原字筆畫實在太繁,簡化確有必要,如献(獻)、礼(禮)、窜(竄)、护(護)、医(醫)、灵(靈)等。
但是,很多字簡得有待商榷,除了大家常說的如「爱(愛)無心,厂(廠)空空」之外,還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主要是借用字太多。譬如:
干:是干,也是乾,也是幹。於是「干(幹)部」、「干(乾)旱」、「干(干)祿」,就大雜燴了。
后取代了「後」:這就可能出現「王皇后背后站著李皇后的后人」這樣的句子。
云代用「雲」:從前香港有位男影星叫白雲。一聽到他的名字,我們心中就會立即浮現「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那種隱者的悠然自得之情。大陸人士今天再念到這個名字,還有同樣美麗的聯想嗎?
鬱改為「郁」:鬱字筆畫誠然太多,但郁字另有他解,如「馥郁」,且有人姓郁。一位大陸朋友寄一電子郵件來,提到新黨主席郁慕明。他知道台灣用繁體字,禮貌的轉換為「鬱慕明」。
以面代「麵」:這一簡化字,很多大陸人士也不能接受。你吃碗「牛肉面」,有一種吃了「牛頭馬面」的感覺。漢字從麥旁者,只有麩、麴、麯、麵等少數幾個字。大陸已將麥簡化為「麦」,麩僅改偏旁為麸,麴、麯同歸為「曲」,而麵改為「面」,不知邏輯何在?北方人「煮麵」也稱「下麵」,在大陸吃小館,若侍者問道:「先生,你要『下面』嗎?」那成何體統?舉此例雖言不雅馴,但適能看出當年大陸以政治力推動簡體字時,未能注意到漢字的文化內涵、發展規律,以及使用者的感情。
漢字簡化已不能走回頭路,而「識繁書簡」也漸成兩岸共識。大陸不久前已將六個不合情理的簡化字恢復為正體,希望能續加改進,使兩岸使用者都可接受,庶幾來日能合力找出繁簡整合的途徑。

感時篇/曾國藩甫下金陵即恢復紅燈區

2010/09/02
【聯合報╱張作錦】

他不以道德強加於人,在意的是百姓的生活

曾國藩剿滅「太平天國」,甫下金陵(南京)就命令恢復紅燈區。
曾國藩在「日記」和「家書」裡,處處顯示以傳統中國文化克己養性,把讀書、修身和為政結合起來。像這樣的一位「道學家」,進了百廢待舉的金陵城,卻首先恢復紅燈區,左右都莫名所以。
曾氏解釋說:社會上像我們這樣追求功業的人不多,大部分人要求的是生活上的快樂。紅燈區會帶來商業繁榮,使社會穩定。
像曾國藩這樣想法的人,古已有之。春秋時管仲治齊,齊國就設有七百名妓女的國家大妓院。
不僅中國,外國亦然。公元六世紀時,雅典也有了第一所妓院。
今天在台灣,成人性交易要不要除罪化?政府正在舉行公聽會,各方也提了不少意見。這時來讀一點歷史故事,或不為無益。
曾國藩當年的理由,現時或不再能適用。因為百業勃興,繁榮工商和穩定社會不用再靠八大胡同。但是曾氏為政所顯示的重要精神,我們今天仍應記取,那就是他不強以道德律人,而以人民之心為心。
對於性交易的態度,世界各國有不同的立場。德國准設妓院,妓女必須領牌;荷蘭和新加坡則設紅燈區管理;英、法、加拿大採放任容忍政策,娼、嫖兩不罰,但上街拉客則屬違法。其他國家,以禁娼居多。
但禁娼的國家,只能說禁了「公娼」,私下交易可從來沒有禁絕過,因為食、色性也,遏阻人性,談何容易?
很多人視娼妓業「妨害風化」。所謂「妨害風化」,應該是男女兩性的行為在大庭廣眾之下行之。或者攝成電影、拍成照片,公開放映、展示之。否則如兩情相悅, 或兩情相願(一個願買、一個願賣),關起房門為之,與他人究有何干?若謂這會引發黑道犯罪,君不見高階警官早已進入黑道密室喝酒打牌尋樂乎?知情者說,禁 娼適足為不肖治安人員製造「外快」的機會。
陳水扁在台北市長任內禁娼,但他的兒子陳致中卻爆出召妓疑案,何諷刺之甚也!
郝龍斌聲稱「沒有台北市民會贊成性產業進入」,但八月初檢警破獲北市、桃縣一帶的「連鎖應召業」,有十七家應召站「加盟」,應召女像「八國聯軍」,男客逾一萬人,「可組一個步兵師」。
據社會研究者的說法,台北市有一百多家酒店、三百多家旅館飯店與應召業「合作」,還有眾多的理容、護膚、按摩等業也涉及性交易。
在內政部舉辦的首次聽證會上,性工作者潘女士哭訴,警察只取締最底層的性工作者,「高檔次」者則任由之。重度肢障的黃先生與何先生說,他們找不到伴侶,社會應給他們合法解決性慾的權利。
這個問題,做再多的民調,也不會有一致的意見;找再多的學者專家討論,也一定是各說各話。政府只要不掉入道德的困局裡,做自己應做而能做的事:不許逼良為 娼,不可姦淫未成年少女,色不可與毒、黑連在一起,不可妨礙一般人的居住與安寧等等。至於性交易本身,管它則甚?舉世各國誰又管得了過?
(訂正:6月24日本欄〈把文革「藏」起來〉一文,有云余英時院士「80年代初寫了〈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長文」,其中「80年代」為「50年代」之誤,謹此訂正。)

感時篇/把文革「藏」起來

2010/06/24
【聯合報╱張作錦】

──有感於陳寅恪三位女兒的新書

陳寅恪1969年在廣州病逝,到現在超過四十年了。大家之所以一直忘不了他,研究和記述他的書仍是一門「顯學」,不僅因為他學問廣博,更因為就像他在王國維紀念碑文中所提出的名言:「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那也是他自己的人格寫照。後人敬其人,也就特別關懷他後半生在大陸的處境。
中共建國後,政治運動一波連一波,陳寅恪有話不能直說,就曲隱於詩中,有不少感懷寄託的弦外之音。有些詩傳到海外,中央研究院院士余英時於八○年代初寫了〈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及〈陳寅恪論再生緣書後〉兩篇長文,解開陳寅恪文字的「密碼系統」,一時震動華人世界,不僅使當時人可窺知陳寅恪的晚年心境,更為後來「陳寅恪熱」鋪了路。一直在廣州服侍父親的陳寅恪二女兒陳小彭,曾自香港託人轉告余英時,他父親讀了〈論再生緣書後〉說:「作者知我。」
九○年代之後,大陸有多本陳寅恪傳記出版,陸鍵東所著《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尤廣受注意。因為書中透露的訊息,更能確定陳寅恪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折磨死的。紅衛兵鬥爭他的大字報愈罵愈凶,貼的地方也愈來愈近,從門口貼到床頭。他生病沒有醫藥,體弱沒有營養。他的研究助理也被遣走,使這位「目盲足臏」的學者,無法利用口述繼續著書立說。他的肉體和精神兩受摧殘,焉得不死?
這些年來有關陳寅恪的論述雖然不少,但作者都是外人,所以今年四月「三聯書店」出版陳家三姊妹陳流求、陳小彭和陳美延合著《也同歡笑也同愁──憶父親陳寅恪母親唐篔》,立即引起各方很大的注意與很多的期待。因為女兒寫父母,必有不少過去外界罕聞之事。但教人遺憾的是,此書不僅了無新意,即資料亦不如已出版的「舊書」。而她們對父親追憶的時段,到「抗戰勝利後」戛然而止,「解放後」的歲月隻字未提。一直隨侍在側的陳小彭,怎能沒有更多的像「作者知我」這樣的親炙見聞?
三姊妹對她們父親生命歷史的「抽刀斷水」,當然也是不得已。蓋陳寅恪後半生的「愁」無過於文革者。直到現在,文革仍是大陸官方禁止討論的題目。
1986年六月,巴金在香港《大公報》發表〈文革博物館:隨想錄一四五〉,倡議設博物館以反思文革,為來者之鑑,但石沉大海。巴金晚年長期住在醫院裡,每逢生日都有「領導」到醫院拜壽,但絕口不與他談博物館事。巴金2005年以一百歲高壽「齎志以歿」,文革博物館似已完全被人忘記。
事實上民間並沒有忘記。紐約《世界日報》記者曾慧燕曾報導:「近年來,許多關注歷史的收藏家,將收藏和研究的觸角伸向文革領域,能夠真實全面記載文革歷史的宣傳印刷品,已成為收藏者和研究者的搶手貨,如紅寶書(《毛語錄》)、大字報、革命樣板戲、唱片等,代表了那個時代的荒謬。」收藏多了,各地都有集中存放、展出的場所,曾慧燕結論說:「民間文革博物館已顯然成形。」筆者曾到大陸最大的古玩市場北京潘家園參觀,文革文物已成交易之大宗。
大陸官方想把文革「藏」在機密檔案裡,但民間卻把它「藏」在書房裡、儲藏室裡、展覽廳裡。或者可以說,每個人都「藏」在心裡。
既然無法密藏,大陸現在的領導人也未必要為前代人的政治行為掩飾隱諱,還不如公開討論反省,讓歷史、文化和人民心理都卸除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這樣向前走路會輕快許多。

感時篇/應為國家爭人格與尊嚴

2011/01/20
【聯合報╱張作錦】

硬把釣魚台「送給」日本,對台灣有什麼好處?

前總統李登輝在甫上市的日本雜誌《文藝春秋》上說:「釣魚台就是日本的領土,日本絕對不要對故弄玄虛的中華帝國做出讓步。」
李登輝主張釣魚台屬於日本,這並非第一次,大家見怪不怪,所以台灣媒體沒有多「張揚」。不過仍教人心裡納悶的是:把釣魚台「送給」日本,對台灣究竟有什麼好處?
釣魚台究應誰屬?中國和日本各有說詞。前哈佛大學法學教授孔傑榮,對中國大陸的人權與法治向有嚴格觀點,去年11月10日他在台灣《中國時報》撰文討論釣魚台問題,就事論事說:「中國對這片群島的主權主張是基於對無主領土的『發現』,此一『發現』可以追溯到1372年,並由數百年來中國政府與該群島的接觸和相關官方文獻中推知。日本的主張亦基於『發現』其所謂的無主領土,儘管一系列的日本明治時代官方文件顯示,日本政府在1885年欲將該群島編入領土時,已深知中國對該群島在歷史上的權利與主張。往後十年中,明治政府不僅未完成必要的實地調查,以確認群島是否為無主地,並認知此事『與清國不無關係』且牽涉『與清國之交涉』,這與日本現今的口徑完全相反。」
他又說:「(現在)該是日本重新檢視其國際海洋法觀點的時候了。那些明顯不負責任的觀點,只會使另外那些本應被認真考慮的觀點也喪失可信性。對於國際社會來說,或許最具侮辱性的,是日本主張,構成其最南部『陸地』的一塊叫作『沖之鳥島』(中國稱沖鳥礁)的岩礁也享有專屬經濟區及大陸架,而這個暗礁系,漲潮時露出海面的部分,還沒有一個加寬雙人床大。」
《紐約時報》曾獲普立茲獎的記者克里斯多福最近撰文說,日本在1783年印行的地圖,還標明釣魚台是中國的,到1884年才假裝「發現」了釣魚台。
我們不必「挾洋人以自重」,認為孔傑榮和克里斯多福說了算。可是不僅法理上,就在事實上,釣魚台也是中國──中華民國的領土呀!民國60年12月2日,行政院核定釣魚台歸屬宜蘭縣管轄,民國63年縣政府劃入頭城鎮行政區。曾經身為中華民國總統的李登輝,不應該忘記自家還有這份財產吧?
盡人皆知,李登輝是強調愛台灣的。正因為如此,一個愛台灣的人,怎麼能主張把本屬台灣領土的釣魚台送給日本呢?
李登輝曾謂自己「二十二歲以前還是日本人」,但他二十二歲後就是台灣人了。為什麼做二十二年日本人如此維護日本,而做了六十八年台灣人卻毫不珍惜台灣的利益呢?
也許有人說,台灣大概爭不到釣魚台,還不如給日本,免得被中國拿去。果如此,則釣魚台給「外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或給「外國」的日本,對台灣有何差異?
中華民國總統宣誓就職時,誓詞有云:「余必遵守《憲法》……保衛國家……」根據《憲法》所訂,國家領土變更,要由國會通過。李登輝當年就是這樣宣誓的,目前仍在《卸任總統優遇條例》之下,受國人供養。我們也許不能要求一位現任或曾任國家元首的人,其學養識見一定高於一般國民,但是他良心的自覺和人格的完整一定不能低於一般人,這樣他才能為國家爭國格,為國民爭尊嚴。
李登輝日前慶九十華誕。孔子自勉也勉人:「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矩者,法理人情也。

感時篇/學者的「為人」與「為己」

【聯合報╱張作錦】    2010.07.08 04:10 am

──台灣當前社會不利「公共知識分子」存活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這是《論語‧憲問》記載孔子的話。青年人初讀此句,不免望文生義,覺得古人何其自私,讀書求學只為一己之利祿;今人則精 神崇高,追求知識的目的在服務他人。
但照後人的解釋,孔子的原意是說,古人追求學問在進德修業,增益自我;今人則是以學問作為裝飾品,向他人炫耀。
孔子居春秋之世,當時周雖衰危,但未滅亡,前面的信史年代,只有商朝。而孔子就感嘆「今之學者」為己,不免教人懷疑,「學風」真敗壞得這麼快嗎?再說,孔 子自己雖非「古之學者」,但周遊列國,力求經世致用之道。迨退而設帳講學,亦在謀以道德文化救世。如果他做得到,為什麼別人不行?
這樣的「矛盾」,早有人為之「統一」過。《顏氏家訓‧勉學篇》有一段文字說:
「古之學者為己,以補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為人,是表現給別人看的,自己只會說說空話,不能篤行踐履。
《家訓》又說:「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身以求進也。」可見,讀書既可為己,也可為人,絕非必然對立,不能調和。何況「修身以求進」的為己,自亦對社會人群有正面影響。
談到求學應為己還是為人,這就教人想起西方「公共知識分子」這個詞。西方所謂「公共知識分子」,是指某些學者,各有不同的專業訓練,但是他們關心社會,常 對專業以外的一般性問題發表意見。這就很像《顏氏家訓》中所界定的「行道以利世」的那種讀書人。
社會需要「公共知識分子」。因為他們學有專精,思考周密,視野寬廣,可為各種社會問題提出解決、救濟的答案。而且他們先天下之憂而憂,有使命感,有民胞物 與的情懷,因而勇於發言,不計個人得失。
但是在台灣,大家慢慢發現,公共知識分子愈來愈沉默,愈來愈往書齋裡躲,改革社會的熱情也似乎愈來愈淡了。
先是,媒體「求才若渴」,一有問題就請教學者。不論這些問題與學者的專長是否相關,他們是否真懂,一律要「聽取高見」。有些人是樂於發言,有些人則是被人 情或時勢所迫而發言。當言不及義、言而不中,久而久之,公共知識分子在大眾心目中不免貶值。
這還是小事,重要的是台灣這個社會,政治扭曲了一切,討論公共問題,知識可以被漠視,常識可以被迴避,唯一重要的是意識。在有些人的心目中,意識即真理。 意識形態相同者結黨以伐異。真正的知識分子不僅群而不黨,有時連群也結不起來。有潔癖的人不願同流,悄然引退。那些知其不可為而賈勇為之的人,果然受辱挨 鬥,直到心死而後已。
說話聲音大的未必有理,口出粗話也未必有理。社會沒有公道,自然無法樹立正道,這是台灣的隱憂。公共知識分子雖尚未絕跡,但這個群落已屬稀有動物。社會不 珍惜他們,公眾不保護他們,有可能被徹底獵殺。
學者應「為人」還是「為己」?在台灣當下的環境裡,怎麼說得清楚?
【2010/07/08 聯合報】@ http://udn.com/

感時篇/國民黨在大陸何以外交與軍事兩失利

2010/12/09
【聯合報╱張作錦】

--看郝柏村怎樣摘註《蔣介石日記》及如何評價

已故史學家黎東方博士曾說:依我看來,百分之八十的歷史都是不可靠的。但問題是,你若不讀歷史,就連那百分之二十可靠的也不知道了。
歷史書何以不可靠?既為歷史,當然是過去的事。事情過去,由於各種原因,使原始資料不可盡得。撰史之人,或憑斷簡殘篇,或憑口耳傳聞,或憑個人記憶,寫下的歷史,自難免有失真之處。
那麼什麼是可信的原始資料呢?現代研究歷史的人多認為,當事人的日記、文件較有價值。以近人來說,如台灣聯經公司出版的《胡適日記全集》十大冊,大陸中華書局刊印的《顧維鈞回憶錄》十三本,都極受重視。
胡、顧兩氏在近代中國學術界和外交界各有顯著地位,他們的日記都有重要的史料價值。然民國即將100年,要研究整個的民國史,自然不能不讀民國重要領導人蔣介石的日記。
蔣氏有寫日記的習慣,且極有恆心,自民國6年寫到民國61年,雖戎馬倥傯亦未嘗停筆。日記由蔣氏家族寄存於美國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院,自2006年開始分四年對外開放,供研究者閱讀,現更計畫由中研院近史所出版成書,估計有六十三本之多。
蔣氏日記的公開,為深入理解二十世紀中國許多重大歷史事件指引了方向與途徑。但六十三大冊,卷帙浩繁,一般人從何讀起?又有幾人能仔細讀完?不得已,我們只能選擇性的精讀。
蔣氏一生最重大的兩件事,一是領導八年抗日,獲得最後勝利,解脫不平等條約的束縛,使中華民國昂然立於強國之林;但不旋踵間,四百萬眾現代化裝備的國軍,卻為一百萬「小米加步槍」的共軍瓦解,蔣氏不得不將中央政府遷來台灣,而將億萬大陸百姓置於中共的專政統治之下。
何以至此?孰令致之?六十年來,無人能說得明白,使人信服。現在,前行政院長郝柏村試圖抹去這段歷史所蒙上的那層迷霧,讓大家比較看得清楚。
國民政府失去大陸,有兩個關鍵點:在時間上,從民國34年抗日勝利,到38年共軍渡江;在原因上,是外交與軍事的雙重失策,與中共以可乘之機。
郝柏村就拿蔣氏這五年的日記,擇外交和軍事的重大事件,摘要刊出,讓日記自己說話,看蔣當時對國家大政方針的考慮重點、決策過程以及內部環境和外部情勢所交互發生的影響。庶幾讓後人對中國這次驚天動地的大變化,有所理解與省思。
做這件事,郝柏村應是適當的人選。第一、他從一位二十六歲的青年軍官開始,親歷抗日勝利、大陸易手、金門砲戰、建設台灣,一直做到最高軍職的參謀總長、最 高行政職務的行政院長,素對國家的外交、軍事有長期的觀察與研究;第二、從民國54年到60年,郝氏曾任蔣先生侍衛長六年,對蔣的領袖氣質、使命感、剛毅 的性格、強烈的情緒等等人格特質,自有其獨特的感受。摘註他的日記,當然較一般人有不同的觀察與深入的理解。
不過郝柏村應自知他不僅是註釋一本世紀人物的日記,而是參與一項修史的事業。他曾表示,四年的伏案書寫,力求客觀與忠實。在最後的「總結」中,他不為尊者 諱,不為親者諱,對蔣氏的功與過、成與敗,並列直書,讓後人在致力建國的過程中,懍於先人的教訓,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這五大冊日記摘註,應對兩岸中國人都有助益。

感時篇/史大林透過蔣經國警告台灣

2010/09/16
【聯合報╱張作錦】
他說:你們國家沒有力量,講什麼話都是廢話
「外交就是用最優雅的辭令說出最骯髒的事情。」這是美國著名作家戈登堡在上世紀三○年代說過的話。不過他說錯了,至少不完全對,因為中國和中國人蔣經國曾被人「用最骯髒的話說出最骯髒的事情」。
二次大戰後期,美、英為促蘇聯及早對日出兵,密簽《雅爾達協定》出賣中國的外蒙古和東北利益給蘇聯。1945年夏,宋子文率蔣經國赴莫斯科談判《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事,雙方僵持,蔣介石電令蔣經國以私人身分訪史大林。蔣經國在俄長大,諳俄語,通俄情,且為中國領導人之子,原盼史大林或可通融。
史大林問蔣經國:「你們對外蒙古為什麼堅持不讓它獨立?」蔣經國說:「您應當諒解,我們中國七年抗戰,就是為了要把失土收復回來,今天日本還沒趕走,東北、台灣還沒收回,一切失地都在敵人手中,反而把這樣大的一塊地割讓出去,豈不失卻了抗戰的本意?我們的國民一定不會原諒我們,說我們『出賣國土』,會起來反對政府,那我們就無法支持抗戰。所以,我們不能同意外蒙古併給俄國。」
史大林說:「你這段話很有道理,我不是不知道。不過,你要曉得,今天並不是我要你來幫忙,而是你要我來幫忙;倘使你本國有力量,自己可以打日本,我自然不會提出要求。今天,你沒有這個力量,還要講這些話,就等於廢話!」
中國既然「沒有這個力量」,再說「廢話」也沒用,只好在「友好」條約上簽字。
大家別罵史大林蠻橫霸道,他「言行一致」倒是有點「真小人」的本色。其實舉世各國,誰不把自己國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說到這裡,大家會立刻想到曾任英國首相多年的伯麥斯頓在議會講過的經典名言:「我們沒有永遠的盟友,我們沒有永遠的敵人,永恆不變的只有我們的利益。」
別認為這只是英國的貪婪,「文化大國」法國總統戴高樂也說過相同的話:「名副其實的國家沒有朋友,只有利益。」
也許有人想,歐洲「帝國主義」者大抵類此,我們的好朋友、民主國家「五好學生」美國不會這樣,那就聽聽甘迺迪怎麼說的:「我們必須意識到,所有國家都根據自身的利益決定政策。」這是他1963年九月在鹽湖城演講時的一段話。十一月他遇刺身亡,他的後任把越南炸得天翻地覆,在美軍死亡5.8萬人,受傷30.4萬人之後,基於美國的利益,還是棄南越而去。現在為了對抗中國,美越又成了盟友。
可見,追求國家利益,是普世價值和通則,而利益來自力量。當清朝末季和共和肇始,面對列強的堅船利砲和日本的肆虐侵陵,國脈民命之不保,自然談不上國家利益。
今天在台灣,遙望對岸,不管把它看成「大陸和台灣同屬於中國的一部分」,還是「兄弟之邦」,或是「一邊一國」,它都是個「龐然大物」。我們要經濟雙贏也罷,要和平共處也罷,要在將來統一或獨立也罷,都要自己撐得起、站得住,爭取演化時間,等待和創造有利於台灣的兩岸環境。
這需要力量。我們有嗎?
台灣島上的人除了沒有相互開槍之外,「內戰」已打了二十年了。我們只聽到「不行」、「反對」,只看到「怒目」、「揮拳」,從未看到大家和平理性的討論過像國家前途這類的問題。不僅ECFA困難重重,連建一條路,設一個廠,修一本教科書,都弄得焦頭爛額,曠日廢時。我們的社會整天是震耳欲聾的「發言盈庭」,但有幾句不是「廢話」?這能創造什麼「力量」?
史大林當年對蔣經國的警告,是說給在大陸的中華民國聽的。但對今天在台灣的中華民國,好像仍然有用。

陳柔縉:飛機即將墜海…然後會浮上來

【聯合報╱陳柔縉】2010.06.06 03:10 am

五月下旬,香港飛台北的班機因引擎起火,折返香港,所幸人機均安,有驚無險收幕。
1938年,台灣人遭遇了第一起空難,雖然墜海機毀,十人罹難,但唯一的台籍乘客也是有驚無險,奇蹟生還。
那一天,廿六歲的林進來穿著大衣出門。他知道十二月的台北是冷的,卻不知道,自己即將穿越生與死的交界。
清晨六點卅六分,林進來與另外七個日本人從台北飛行場(今松山機場)起飛,準備前往九州的福岡。這條台北福岡航線於1936年元月二日開始定期載客,台灣一般民眾第一次可以用飛的奔向海外。雖然必須先飛六小時到沖繩的那霸,休息一夜,隔天再飛六個半小時,才抵福岡,現在看來有點牛步,但當時搭船到日本神戶,要五天四夜,飛機相對神速。
兩小時後,美國十四人座道格拉斯大客機「富士號」已載林進來飛上雲海。不一會兒,改穿墜雲層;隔著窗,他看見左邊海面有小島。機員則不尋常走進客艙來,語氣鎮定說,早知右引擎有問題,但為避免大家擔心而未公開。現在飛機有點傾斜,坐右側的乘客請往左邊移動。大家照做了。機員又說,他們有單引擎飛航的經驗,可以安心。
過了十幾分鐘機員又出現了,憂愁寫在臉上。「飛機即將落水!」此一宣佈震驚四座。不過,機員安撫說,「飛機落水後會浮上來」。
接下來如快轉的膠捲影片,一幕一幕來不及停留,無喘息發生。飛機果然一直俯衝海面,機員趕快從飛機後方的置物艙拿出救生衣,丟給乘客。飛機猛然落水,激起一股大浪。林進來將大衣和上衣脫掉。飛機前部開始浸水,馬上積深五寸。眾人被迫爬到機外,如騎馬跨坐在機腹上。林進來脫掉西裝長褲。機首被海吸一樣,沉入水中。最後,八位乘客與四位駕駛機員,穿著救生衣,被棄於汪洋……,快轉膠片才稍停。
海上,除了上下浮動的點點人頭,一片安靜,沒有慌亂的哀嚎。或許是機員曾說,已發出SOS,兩個小時後,救援船就會來,大家才能默默抱著希望。
海上漂浮的十二人,慢慢被打散成兩、三堆。林進來原本還跟四個人挨在一起,但他們決定游向小島後,林進來因不會游泳而落單,隨波漂流,不禁悲從中來,只得不斷向神祈求。
無邊際漂來漂去,曾經失散的島居辰次郎又與林進來在一起了。幾個小時後,救援船靠近,林進來使盡全力,大力揮舞撕破的襯衫,大聲呼救,兩人終於獲救,結束七小時的驚魂漂流。
大難不死,果然必有後福;林進來小學畢業即進台北市中心的布店「松本商行」,深獲日籍老闆賞識,空難時已是取締役(董事),空難後更升任專務取締役,戰後承接松本,仍是一位大貿易商。另一倖存者島居辰次郎,戰後則曾任海上保安廳長官。
(作者為作家)
【2010/06/06 聯合報】@ http://udn.com/

2011年1月28日 星期五

原民研究聖經 中譯本轟動問世

2011/01/28
【聯合報╱記者周美惠/台北報導】
日本學者在三○年代合著的「台灣原住民族系統所屬之研究」,被台灣人類學界封為「聖經」。東華大學榮譽博士楊南郡獨自費時七年完成此書的譯註,出版後立刻轟動原住民研究學界。
高齡80的楊南郡擁有平埔族血統,他指出,「台灣原住民族系統所屬之研究」是台灣原住民族研究的第一個高峰,也是日治時期相關文獻的總結。他期望透過此中譯本的出版,引領台灣原住民族研究。
原民會主委孫大川認為,過去廿多年來,楊南郡一一閱讀鳥居龍藏、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鹿野忠雄等日本學者的著作,並以翻譯、考證、再踏查,「進行令人驚嘆的消化與綜合」。此書的出版將讓台灣原住民「在找尋祖先的路途上,少走許多冤枉路。」
日人研究台灣原住民可以追溯自1896年,日本人類學家鳥居龍藏,赴台灣東部進行部落探查拉開序幕。1935年,移川子之藏、宮本延一、馬淵東一等學者合力以五年的時間,出版「台灣高砂族系統所屬之研究」。甫出版即獲得「帝國學士院賞」,樹立日治時期對台灣原住民族知識積累的最高峰。
「台灣原住民族系統所屬之研究」詳述泰雅、賽夏、布農、鄒、魯凱、排灣、卑南、阿美、雅美等九族及亞群的地域、神話傳說與系譜。將部落、氏族和族群間互動、遷徙的整個動態場景清晰呈現。

2011年1月18日 星期二

汪精衛獻日皇的玉瓶 重現台北故宮

【聯合報╱記者周美惠/台北報導】    2011.01.16 03:42 am



塵封逾一甲子,汪精衛獻給日本皇室的翡翠玉瓶重現台北故宮!
二次大戰期間,汪精衛在日本的扶植下,以南京為首都建立「臨時政權」。他在一九四一年六月訪日時,曾獻贈三組件玉器大禮給日本皇室成員。二戰結束後,這三組件玉器連同其他中日戰爭期間掠奪物資一併歸還給中華民國,日後隨國府來台。
其中含一件高逾一百八十八公分、寬逾卅三公分、鑲有四十八塊大玉片的「碧玉屏風」;一尊白玉壺及一對翠玉花瓶。其中,那對翠玉花瓶一直深藏於庫房內,沒機會露臉。直到去年,故宮研究員鄧淑蘋在盤點古物時,發現這對在帳冊上登記為「碧玉」的花瓶,呈現輝玉的典型特徵,屬民間俗稱的「翠玉」。經拉曼光譜檢測,也證明它是輝玉。因此,故宮一方面為它「正名」,也決定讓這對玉瓶對外亮相。
鄧淑蘋特別將其中帶有一小塊褐紅色的玉瓶標名為「翡翠雕花鳥瓶」,在三○八室展出;另一件全身為綠色的取名為「翠玉雕花鳥瓶」,在三○六室展出。
此外,曾被日本認為是無價之寶、特別陳列在「鳳凰間」的大屏風,過去一直以「翡翠屏風」之名展出,直到故宮因展廳空間轉換才中斷展出七年,最近重新亮相。經鄧淑蘋考證,發現其上鑲嵌的大玉片,明顯屬於閃玉,經拉曼光譜檢測後也證實無誤,因此也正名為「碧玉屏風」。
故宮博物院現正展出的「敬天格物─中國歷代玉器展」,以四百餘件玉器呈現新石器時代以來八千年玉器發展。除了「翡翠雕花鳥瓶」為首度曝光,「南宋兔紐玉印」、「南宋鹿鈕玉印」也都是首度亮相的珍品。
【2011/01/16 聯合報】@ http://udn.com/

恐怖東京富山公園 曾是華人亂葬崗

【聯合報╱編譯李致嫻/報導】    2011.01.16 03:43 am


日本東京新宿區的富山公園有綠樹與網球場,周遭醫院與大學林立,是城市中少有的綠地。可是知道這個公園的背景後,恐怕你再也不敢來這裡散步。
泰晤士報報導,建築工人21年前在富山公園開挖時,發現許多不完整的人骨。據老一輩的說法,富山公園曾是亂葬崗,歷史學家與當地人也認為,這個地方埋著許多戰時俘虜,其中又以華人居多。這些華人是日本軍醫用來解剖與實驗的對象,有些還被摘除器官。
日籍人士河村幸在第一具人骨挖出後就呼籲政府在可疑地點挖掘被害者的遺骸。他說:「日本應該坦承自己曾經對其他國家所做的事情,如果不這麼做,與中國之間真正的諒解永不會實現」。
富山公園的故事要追溯到70年前,當時日軍隊創立731細菌部隊,任務是開發炭疽熱與鼠疫等生化武器,醫師在俘虜身上做實驗,讓他們感染病毒,隨後活體解剖。當時731細菌部隊的總部在東京軍事醫藥大學,也就是富山公園現址。
挖出第一具人骨時官方表示,這些骨頭可能是教學醫院遺留下來的部分屍骨,且一再拒絕對這些人骨做DNA測試。
直到去年一名先前擔任護士的88歲婦人打破沉默,出面重述當年實情,這些神秘的傳說才有了一點眉目。

【2011/01/16 聯合報】@ http://udn.com/

地理變化解析/地理資訊系統 重現歷史脈絡

【聯合報╱本報訊】 2011/01/17


1898年時,日本殖民政府第一次在台灣運用現代測繪技術,對全台平地做了全面性測繪工作,並出版第一套符合比例的精確地圖「臺灣堡圖」。之後日人每隔幾年就測繪一套台灣地圖,這些圖上保留台灣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中期的地理環境基本樣貌,並記錄了過去許多人文地理的訊息,是台灣人了解自身歷史的重要資料。
隸屬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的地理資訊科學研究專題中心,十年來收集、整理了台灣過去由「公部門」繪製的地圖,經過地理資訊系統GIS(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技術處理,和現在的Google 地圖疊合,並整合地圖圖標、地名、人口普查等資料;透過網路,你就可以看到自己的住處百年前是沼澤、河道或墓地,也可以找到過去各族群的人口分佈。
中研院GIS中心的廖泫銘研究助技師說,從一百多年來的不同地圖相互比對中,可以看到許多有趣的故事,會明白「都市發展的脈絡」,也可以瞭解台灣聚落的發展、甚至土地的特性。
他舉例,舊地圖中,高雄縣甲仙鄉的小林村有部分建物、農田就是位在氾濫平原上;而從前的高屏溪河道非常寬廣,密密麻麻的水道像「血管」一樣遍佈屏東平原,高屏溪左岸更是鮮少住人的氾濫平原。曾文溪口因為自然沖積作用、工業化填海造陸不斷地往外推,使台灣西部海岸線劇烈變化,這些都是近百年發生的事。
從1921年的地圖來看,高雄港北邊的聚落並不發達、少人居住;之後的二十年,該區域迅速發展,多條臨港鐵路興建、將貨物從港口轉往西部縱貫線,運輸到全島各地。
而台北市的中山北路,則是過去為了通往明治神宮(現在圓山飯店所在地)參拜的大道。
台北萬華或是彰化鹿港等地區有很多歪曲的街道,廖泫銘解釋,這些比較早發展的區域,聚落隨著產業發展形成;同時因為清代的社會背景動盪,常有械鬥,舊的老街一定都是曲折的,這是為方便防禦。
再如宜蘭市外圍道路呈圓環狀,則是因為過去古城牆拆除後,直接開闢成道路。台中僑光商專附近也有圓形的路,則是因為水湳機場過去的軍事設施有環形圍牆,拆除後築成。
廖泫銘說,日治時代較早期製作的地圖還用片假名拼出地名的讀音,透過「聽音辨義」就可了解這個地名原本的意思,可以藉此得知過去居住的是客家、閩南或原住民族群。
他表示,台灣處於造山運動帶,是個自然環境變動很大的地方;加上人文發展的因素,變化腳步更是飛快,百年來地理環境變化劇烈。
「但透過地圖,我們仍然可以尋根。」他說,地圖資料數位化最大的意義就是「把門打開」,將這些原本收藏在政府機關或檔案館內的地圖得以對外開放,讓一般民眾可以追尋鄉土歷史。他們同時也持續整理了過去的航空照片,協助分辦土地正確位置,保障民眾的權益。

地理變化解析/百年開發 潟湖陸化、海岸後退

【聯合報╱記者陳幸萱】 2011/01/17


五、六十年前,台灣有不少河流比現在寬,因為築河堤而使河道變窄了。過去百年來,西部沿海的潟湖,也紛紛從水域變成魚塭或陸地。滄海桑田,如果以百年尺度來看,台灣的地形地貌究竟有什麼樣的變遷?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地理學系教授沈淑敏表示,過去一百年台灣比較明顯的地形變化是西部潟湖陸地化、西部河流的河道改變,以及東部岩岸的部分海崖受到侵蝕而後退。
沈淑敏舉例,過去台江內海的潟湖面積很大,但人們填海造陸、加上曾文溪提供的沉積物,在人為和自然的共同作用下,潟湖逐漸淤塞,慢慢陸化,變成魚塭或陸地,讓人類可以在上面開發、利用。
她說,台江內海如今變成台南的七股潟湖,過去還有「倒風內海」曾包含北門、下營、麻豆、學甲、鹽水一帶,屏東的大鵬灣也曾是內海,這些都是相對低漥的地區。

人為修築 改變海岸線



「人改變了海岸線的形狀。」沈淑敏表示,除了潟湖陸化外,近幾十年來,在海濱修築垂直海岸的結構物的結果,也改變了沿岸海流及海浪的波場,使沿海的沙被攔在結構物的上游,造成海岸沉積物被重新分配,濱線形狀跟著產生變化。
而東部的海崖,則有受到海浪侵蝕而後退的現象。
沈淑敏表示,台灣東部有些地方海灘很窄,颱風來時,海浪會直接打到海灘內的崖壁;如果岩石較軟弱,海崖就會受到侵蝕而後退。她解釋,岩石海岸一旦被侵蝕,就「一去不復返了」;但如果岩石比較堅硬,後退速度就會比較慢,除了公路通過的地方,一般人不一定有感覺。

人類占地 老天早晚要回

另外,她還指出,在自然狀況下,大洪水時河流本來就會氾濫或改道,但人們為了利用河流周邊土地,陸續修築堤防、固定河道,「限制」河流的行水範圍。
近幾年來,強度較強的颱風、大豪雨挾帶大量雨水,把大量的土石帶到河裡,河流於是衝破堤防,淹沒兩岸的土地,再度「還地於河」。沈淑敏說,百年以來,台灣的地形作用本身並沒有太大變化,但隨著人類技術進步,逐漸開始運用地形變動高、且容易因地形變動而產生災難的「邊際土地」,等到夠大的颱風或豪雨來襲,人們感受到的災害也就增加了。
她舉楠梓仙溪為例;楠梓仙溪在民國九十八的莫拉克風災氾濫,溢淹至河道旁已開發的氾濫平原。但從一九四八年的航空照片來看,河流的河道寬度遠比八八風災前寬;風災時氾濫的河流,其實都「沒有亂淹」,並不超過半世紀前的河道範圍。

台灣回復「不穩定」時代

國立中正大學地球與環境科學系助理教授謝孟龍也指出,從台灣河流的侵蝕和堆積來看,本世紀前半、甚至更早以前,河流中挾帶的砂石等沉積物是比較多的;但是近五十年來,河流沉積物變少,台灣可以說度過了一段地形相對「穩定」的時期。
他表示,在環境相對穩定的這幾十年,讓人們開始開發看來「安全」的土地;但九二一地震之後,台灣可能又漸漸回復到那個「不穩定」的時代。
沈淑敏說,台灣人積極開發,人對土地的影響愈來愈大;態度也從過去的「敬天、畏天」到用科技去大量開發邊際土地。
但當較大的自然事件發生,就必需承擔土地損失的風險。也許未來,應該透過更多的溝通,讓人們瞭解台灣的環境和氣候變化,重新思考如何與自然共存、做出更合理的土地利用。

美學系列/骷髏幻戲 黃公望的一首〈醉中天〉

【聯合報╱蔣勳】    2011.01.17 12:06 am


談一談「戲」與「逸」

黃公望是元代大畫家,對近六百年來的明清山水畫有極大的影響。他在八十歲前後創作的〈富春山居圖〉名作近年也成為兩岸討論的熱門話題。
黃公望從事繪畫時間很晚,一般著錄都認為他五十歲以後才接觸繪畫。事實上目前傳世的黃公望繪畫作品沒有幾件,大多是他七十歲以後的創作。最好的〈富春山居〉、〈九峰雪霽〉都是過了八十歲的作品。
元代繪畫主流是「文人畫」,本來就不以繪畫職業性的技巧為標榜,太過賣弄精細描繪的專業技巧,反而可能被譏評為「匠氣」。因此,元代重要的畫家從趙孟頫開始,多不強調繪畫的專業性或職業性,畫的落款上常強調「戲作」,繪畫毋寧更是文人整體生命領悟的一小部分。趙孟頫四十二歲的〈鵲華秋色〉(台北故宮),四十九歲的〈水村圖〉(北京故宮)都不是風景的寫實,而更接近文人觀想山水的一種心境。
趙孟頫(1254-1322)是宋太祖嫡系第十二代子孫,作為皇室後裔,他二十五歲遭遇南宋滅亡,二十九歲文天祥殉國,三十二歲趙孟頫接受元世祖忽必烈徵召,北上在異族政權的朝廷作官。趙孟頫一生都在官場,然而他卻在繪畫創作裡透露了嚮往歸隱田園的心事。〈鵲華秋色〉如此,〈水村圖〉更是如此,筆觸荒率淡遠,墨色蒼茫,一片空寂冷漠的山水。山與水都若即若離,是眼前真實的山水,卻又都不再是自己所能夠擁有的江山。元代畫家在亡國之後,大約都有趙孟頫觀看江山的黍離滄桑之感,眼前風景不再真實,如煙似幻,繪畫不再強調世俗畫匠寫實具象的細節勾勒描繪。風景成為心境,山水若存若亡,也只是文人內在世界不可言說的象徵隱喻。
元人繪畫上常說的「逸筆草草」,「逸」是一種逃離,從現實逃離,從規矩逃離,從世俗逃離,從現世的名利逃離,從一切有形具象的束縛逃離,從自己給自己設定的枷鎖逃離。趙孟頫可以是皇孫後裔,可以是封為魏國公的朝廷寵臣,當然,也可以是〈水村圖〉裡行旅江湖的孤獨漁樵,長嘯高歌,無有牽絆──「逸」最終可能是對自己無止盡地「逃逸」的提醒吧。
「逸」,後世常解讀為「飄逸」,但「飄逸」也可以只具外在的形式軀殼。琴棋書畫,品茗焚香,吟詩作對,當然也還是可能只是附庸風雅,其實俗不可耐,也一樣有人要從中「逃逸」。「逸」要有自覺,有徹底「逃逸」的誠實與勇氣。人一自大,自以為是,就很難「逃逸」。
黃公望是元代文人畫的典範,他自然不是一頭栽到繪畫裡無以自拔的小器人物。

人生的功課

黃公望參加過神童科考試,幼年就博通經史,有全面的人文基礎。青年時做過都察院的小吏,大概也很知道官場是怎麼回事。四十歲以後因為長官張閭的刑案牽連入獄,坐過牢。坐牢,恐怕對黃公望也是極真實的功課,監禁、逮捕、審問,牢獄中的屈辱、恐懼,甚至生死攸關,都是黃公望要做的大功課吧。
出獄以後,黃公望潛心修道,入全真教,是金蓬頭的第子。在民間賣卜維生,同時開始習畫,曾經受過趙孟頫的指點。他曾經自稱為「松雪齋中小學生」,松雪齋是趙孟頫書房,在那裡習畫的黃公望自稱「小學生」,卻已是飽經滄桑的五十上下的中年人了。
有時候走過街頭,看到路邊擺攤替人算命的先生,會忽然想到黃公望。坐過牢,做過道士,讀透了老莊義理,看盡了人事的悲喜寵辱荒謬,坐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為過往有心事的路人卜一卦。也許,黃公望晚年登峰造極的美學意境都與這些過眼的人世憂苦辛酸息息相關吧。
「逸」不會是一味在知識的自大裡陶醉,「逸」正是從知識逃逸,從自大的陶醉裡逃逸,「逸」是看到眼前一個路人走過,看到面前這麼真實的受苦,為這人卜一卦,為這人說一兩句暫時可以得到安慰的話吧。
「逸」必然要做一點人生的功課。

黃公望的散曲〈醉中天〉

因此談黃公望,也許不是只看他的畫,也應該看他為畫家李嵩「骷髏圖」題的一首散曲。
元代鍾嗣成的《錄鬼簿》裡有「黃子久」,可見他在戲曲上的地位,但他的戲曲創作多已不傳。《全元曲》裡只保留著一首黃公望的散曲作品〈醉中天〉,原來是黃公望為南宋畫家李嵩的一幅扇面上的題詞。
黃公望這首曲子用的點題是「李嵩骷髏紈扇」,紈扇也就是團扇,宋代多在圓形或橢圓形絲質或紙質扇面上作畫,摺疊扇面則是明清以後才大量發展起來的繪畫形式。
李嵩(1166-1243)是南宋畫院畫家,出身民間木工,他的畫作也特別有庶民風俗畫的趣味。傳世的李嵩作品許多是團扇形式,以工筆勾勒民間的「貨郎圖」、「嬰戲圖」一類市井生活人物。背著各種日常用品行走於城鄉間的貨郎,販售百貨,貨郎搖著招徠顧客的潑浪鼓,挑著掛滿物件的百貨擔子(據說是五百件),身後跟著購物的婦人、嬉戲的小孩,李嵩的畫作總是跟底層百姓生活息息相關。
至於黃公望引起寫詩靈感的「骷髏紈扇」則是以民間盛行的懸絲傀儡為主題,先讀一下黃公望的作品原文:
李嵩〈骷髏紈扇〉【中呂】〈醉中天〉
沒半點皮和肉.
有一擔苦和愁。
傀儡兒還將絲線抽,
尋一個小樣子把冤家逗。
識破個羞那不羞?
呆兀自五里已單堠。
李嵩的這張畫現在藏在北京故宮,2007年曾經在香港展出,引起很多人注意,目前的畫題是李嵩〈骷髏幻戲圖〉。
南宋民間盛行傀儡戲,懸絲傀儡是其中一種,以十數根細線,牽動木偶傀儡的手、足、肘、膝、頭、腰、指、掌,各個部位,可以模仿真人,做出極細膩優雅的動作。
李嵩一向以民間市井生活為主題作畫,他自然試圖表現當時在民間盛行的懸絲傀儡戲的演出。
可是令人驚訝的是李嵩這幅畫作並不是以寫實手法呈現懸絲傀儡的演出,而是以近於超現實的手法,處理了一個極其魔幻的場景。
宋代的懸絲傀儡本就常用骷髏,也有人認為「傀儡」與「骷髏」只是一音之轉。原來與陪葬的「俑」有關,也用於葬禮儀式,有招魂的意義。
李嵩畫懸絲傀儡,卻是一大骷髏,右手提線扯動另一個小骷髏傀儡,小傀儡舞弄身軀四肢,逗小兒開心,小兒一路爬來,婦人在後追趕呵護,小兒不知「死亡」之苦,骷髏只是嬉戲的玩具。
畫家當然不止是為了寫實懸絲傀儡戲的演出,他大膽地把操演傀儡的「人」也變成了「骷髏」,死亡操弄著死亡,歐洲中世紀法蘭德斯畫派如布魯格(Bruegel)等畫家也有類似警世的作品,含藏宗教寓意,但都沒有李嵩這件作品更多魔幻意境。
畫面上還有一婦人解開衣襟正在給孩子餵奶,現世人生與死亡荒謬並列,畫家洞澈生死荒涼,悲欣交集。
大骷髏頭戴紗帽,身穿紗衣,儼然人模人樣。黃公望是全真教道士,全真教從創教王重陽(1112-1170)開始就常以「骷髏」開示信眾,有〈骷髏歌〉、〈嘆骷髏〉等作品傳世。戲劇學者康保成特別指出,宋、金、元時期民間戲劇結合道教及密宗儀式常有「骷髏」戲劇的演出。《錄鬼簿》「李壽卿」條目下也還有一齣元代戲曲名叫〈嘆骷髏〉。李嵩也有已經失傳的〈錢眼中坐骷髏〉的作品,顯然都有結合宗教的諷世意義。康保成先生更進一步指出李嵩的〈骷髏幻戲圖〉極可能是為「弘法提供形象的教材」。
黃公望題的〈醉中天〉散曲由他的弟子休休道人王玄貞書寫在這幅扇面的對頁,落款的年代是「至正甲午春三月十日」,西元1354年,正是黃公望八十六歲高齡仙逝的同一年。
生命到了最後,也許是留下一卷〈富春山居〉這樣淡漠空靈的山水畫,讓後人「巧取豪奪」,難以領悟。也許是看到「骷髏幻戲」,若有所悟,留下一首曲子,告知人生漫漫長途走來,每五里都有一土台,叫作「單堠」,是計算路程的標記,李嵩的畫裡就有一土台上面標記著「五里」二字。
人生有多少五里,不知不覺,走過了多少「單堠」,日暮途窮,卻猶自發呆,像小兒看著骷髏嬉戲,樂不可支。
《錄鬼簿》序言鍾嗣成說:「但知已死者為鬼,而未知未死者亦為鬼。」元人創作似乎在生死上的領悟是特別深刻的。
【2011/01/16 聯合報】@ http://udn.com/

曾為秀才家 德馨堂三合院列古蹟


【聯合報╱記者蔡明樺/蘆竹報導】    2011.01.17 03:13 am



蘆竹鄉逾百年歷史的傳統閩式三合院,坐落在機場捷運A10山鼻站的重畫區內,在陳氏後代陳台淇的奔走下,才沒讓祖厝被夷為平地,他說:「總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根據蘆竹鄉誌記載,南山路上的陳氏祖祠「德馨堂」,興建於清朝(日本明治31年),先人陳必懷當時高中秀才,因此德馨堂的屋脊呈燕尾式造型,象徵達官顯要住所,相傳若是一般百姓住進燕尾式屋脊的房子,可能會遭逢不幸。
德馨堂為桃園縣內少數保存完整的閩式三合院,前有牌樓、中庭,牆面以土磚砌成,以糯米拌石灰取代混凝土,因歷史久遠,紅磚牆處處可見風化痕跡,支撐三合院的大樑為台灣福杉,灶爐、中堂擺設重現農村社會的縮影。
為保存德馨堂的原貌,對本土文化相當著迷的陳台淇曾兩度翻修,由於台灣製造紅磚瓦的燒窯廠幾乎絕跡,陳台淇好不容易在苗栗後龍找到,屋頂三層式瓦片的抽換工程才得以進行,唯獨15年前中堂木造的神明龕遭竊,讓他耿耿於懷。
機場捷運A10山鼻站周邊39公頃的範圍內,縣府計畫區段徵收,陳台淇為了保住德馨堂積極奔走,經文化局官員多次考察鑑定後,在去年10月列入三級古蹟,得以保存。
「身為後代子孫,這是應盡的責任。」陳台淇說,所有的公文都要保存下來,德馨堂也要登記給孫子,讓後代知道長輩為祖祠所做的努力,「才不會為了錢,動不動就想拆房子。」
每到周末假日,德馨堂總是聚集不少熱中本土文化的民眾,還吸引路過的單車族猛拍照,陳台淇因為拒絕政府區段徵收被朋友笑傻,他堅持德馨堂是全民的文化資產,還婉拒不少偶像劇、電視節目取景,他說:「錢夠用就好,但祖祠拆掉就沒了。」
【2011/01/17 聯合報】@ http://udn.com/

2011年1月16日 星期日

世紀回眸 / 台灣百貨史

百貨戰國  殺出血拚路
聯合報  元旦特刊
2011 / 01/ 01

台灣第一家百貨公司菊元 你還記得嗎? 2011/01/04 記者顏甫珉、吳曉涵  


百貨周年慶人潮總是多到爆,來店禮、獨家商品總是隨便一推出就銷售一空。身為景氣指標的百貨公司,默默陪著台灣走過100年,與台灣商圈發展息息相關,也是許多人從小到大的重要記憶。
它的存在不容小覷,創下諸多歷史性大事件,要了解台灣的消費趨勢,從了解百貨業開始。一起來認識台灣百貨的故事吧!
1932年 台灣第一家百貨 菊元百貨
1910~1932,剛進入民國時期的台灣,報紙上開始出現所謂的「百貨行」廣告,當時的百貨行如同大型雜貨鋪,多以進口商品為主要販售物,大都為當地貴族、日本人所購買。
1932年年底(還在日據時代),台灣第一家百貨公司、高達6層樓的菊元百貨在台北城內榮町(今衡陽路和博愛路口)正式開幕,當時是全台最高樓,還有電梯小姐的配置,第5層為菊元食堂,與現今百貨業高樓層為餐廳的狀況,相去不遠,但在二次大戰後歇業。
同年,台南也有樓高5層的「林百貨」,1樓賣化妝品、日用品,2樓為洋品百貨,3樓服飾,4樓玩具家用,5樓為餐廳,也與現代百貨配置差不多,全盛時月營收曾達現今千萬業績,1945年歇業。1941年,高雄也開設吉井百貨。
 
百貨公司史/1953 首家設有電扶梯:高雄大新百貨 2011/01/04 記者顏甫珉  


1953年 首家設有電扶梯:高雄大新百貨是台灣光復後,高雄的首家百貨,也是全台第一家配備有手扶梯的百貨公司,曾帶領高雄鹽埕區再創輝煌年代,但已在今年6月底歇業。

百貨公司史/1965 掀起首次折扣戰:第一百貨 2011/01/04 記者顏甫珉  

1965 掀起首次折扣戰:台北首家大型綜合型百貨公司「第一百貨」開幕,也是北市首家擁有手扶梯的百貨公司,位於中華路上,之後有遠東、今日、力霸百貨加入西門町,爆出史上第一次百貨大戰,天天有各種促銷、商品折扣,炒熱當時百貨業的氣氛。

百貨公司史/1967 第一家遠百:永綏路遠百 2011/01/04 記者顏甫珉

1967 第一家遠東百貨:百貨業現存年資最久的遠東,首家店1967年於台北市永綏路開幕,影星唐寶雲、李湘、白蘭、謝玲玲等人齊聚剪綵,開啟台灣唯一上市的連鎖百貨公司歷史。
1972年遷至寶慶路,與超級市場合併營業,開創百貨經營新方式。同年推出滿額送、滿額抽獎等促銷方式,都是百貨業創舉。
1973 異國展先驅 遠百首辦美國商品展
現在百貨公司流行舉辦各國物產展,最早可回溯至1973年,遠百首度在寶慶店與美國大使館商務部,合作第一屆美國商品推廣展,當時的行政院長蔣經國親自蒞臨,開啟台灣百貨業舉辦異國物產展之先驅。
 
1978年 首創台灣周年慶:永琦百貨,當年11月底,永琦為慶祝開店3周年,打出「全面8折」!時任男裝幹部、現任SOGO總經理的李光榮回憶,當時預定檔期10 天,預估業績1千餘萬,沒料到第2天就達成目標,創下營業1小時、休息1小時的紀錄。百貨同業隔年起陸續舉辦周年慶,創下台灣在世界百貨史上新奇蹟。
1980年 避免惡性競爭 成立綜合小組,當時台北市百貨業惡性競爭,導致無毛利現象,於是同業成立百貨綜合小組,限定各家每年可採取的促銷活動,包括次數、時間都互相協調,避免削價競爭。至1992年「公平交易法」實施後,該小組解散。
 
百貨公司史/1986 首間大型購物中心:台南東帝士
1986年 首間大型購物中心:台南東帝士百貨1986年開幕,讓台灣百貨業也開始進入購物中心時代,該百貨集購物、娛樂為一身,已經具有購物中心雛形,之後第二間購物中心為桃園台茂購物中心。

百貨公司史/1987 第一家中日合資:太平洋SOGO
1987年 第一家中日合資:由太平洋建設、與日本崇光SOGO公司合資的太平洋SOGO百貨,當年11月11日11時在北市東區開幕,是全台首家中日合資的百貨公 司,營業面積16,000坪,是當時東南亞最大百貨公司。SOGO同時引進兩大影響百貨業的技術,包括仿自日本百貨電梯小姐的親切服務與笑容,以及贈送來 店禮的創舉。1999年首度與日本三麗鷗合作推出Hello Kitty手提袋來店禮,換出14萬多份,創下當時紀錄。
 
百貨公司史/1991 第一家新光三越:新光三越南西店
1991年 第一家新光三越 在南西店起家:新光三越南西店,由新光集團與日本三越百貨合資的新光三越,1991年在北市南京西路開設首家店,當時以「台灣最高品質的世界感性百貨」為口號。

百貨公司史/1992 首家社區型百貨:大葉高島屋
1992年 首家社區型百貨由大葉集團與日本高島屋百貨合資,於士林開設大葉高島屋百貨公司,因該地區交通不便,且針對天母地區日本人為客層,當時是全台首家社區型百 貨。百貨中庭的超大型室內水族箱也是當時一大創舉,小朋友們都喜歡圍在玻璃前面看著水裡的魚游來游去,趣味十足。

百貨公司史/1995 女人、精品為號召:衣蝶、漢神
1995年 以女人、精品為號召:衣蝶、漢神,由前力霸百貨轉型,開設全新百貨品牌的「衣蝶」,前身是今日百貨南京西路店,後因經營不力而歇業。衣蝶當時是首家以 「18至35歲女性」為號召的百貨,並首創女性空間服務等。同年,高雄漢神百貨開幕,引進日本阪神百貨技術,是全台第一家以精品為號召的百貨。1997年 引進LV等,至今仍是全台單家唯一擁有LV、香奈兒、愛馬仕三大品牌的百貨公司。

百貨公司史/1997 信義商圈先驅者:新光三越A11
1997年 信義商圈先驅者:新光三越A11,現為北市精華商圈的信義計畫區,首家百貨在1997年由新光三越A11館率先進駐,那時該區仍雜草叢生,如今已成為超過300億產值的商圈,也立下新光三越被稱為商圈先驅者的一戰。
 
百貨公司史/2000 大型店鋪時代來臨:新光三越台中店
2000年 大型店鋪時代來臨:新光三越台中店 新光三越位於台中七期重劃區的台中中港店,營業面積超過3萬坪,開啟台灣百貨業拚大營業面積的狀況,該店目前也是新光三越單點營收最高的店鋪。

百貨公司史/2006 首家與捷運共構:SOGO復興館
2006年 首家與捷運共構:SOGO復興館,SOGO在北市捷運忠孝復興站,開設台灣首家與捷運共構的復興館,跟上日本腳步,帶入交通轉運百貨的新概念,是全台最快達成百億業績的百貨。

百貨公司史/2009 首家與火車站共構:京站
2009年 首家與火車站共構 京站時尚廣場,台灣首家與火車站共構的京站於09年底開幕,位於多重交通樞紐點的台北車站,連結台鐵、高鐵、台北捷運、機場捷運、國道客運總站,每天出入人口超過8萬人,帶著台灣走進車站百貨的新年代。
 
百貨公司史/2010 交通新年代: 統一阪急台北店、新光三越左營店
2010年 交通百貨新年代: 統一阪急台北店、新光三越左營店,隨著交通幹線發達,台灣百貨業從商圈走向交通新年代,包括位於未來五鐵共構樞紐的新光三越左營店,以及位於市府捷運站的統一阪急台北店、位於板橋捷運站的環球購物中心等。
 
百貨公司史/2011 大型百貨搶進新五都:遠百、SOGO
2011年 大型百貨搶進新五都:台灣又將有大型精品百貨加入戰局,營業面積近3萬坪的遠百台中、板橋店將在第3季開幕,而SOGO風城店也將在年中開幕,大型賣場將席捲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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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柔縉:爭睹電梯小姐 1930年代的新鮮事

【聯合報╱陳柔縉】 2009.04.22 04:26 am

前些時,九十歲的蔡董事長與我聊到台南家鄉舊事,刺激新鮮仍在嘴角。一九三○年代,他們幾個少年仔出於好奇,相互呼引,曾經跑去末廣町五層樓高的「林」百貨公司(今台南市中正路和忠義路口,建築仍在)看電梯小姐。

宛如一○一 觀光客必到


現在,大家爭相搶看的是蔡依林或瑤瑤這類明星,已經想不到白手套指向天、彎身鞠躬的電梯小姐有什麼特別。時代各有風情,七、八十年前,百貨公司裡的電梯新奇、小姐摩登,跑去一睹,可稱快事。
一九三一年,總督府遞信部(今總統府後方長沙街上的交通部舊廈)裝設了最新式箱型電梯,徵用了兩位日本女性來操控電梯,台灣開始出現電梯小姐。每天比別人 早半小時上班,晚半小時下班,在不到一坪大的空間工作,穿著深藍色洋裝,裙襬剛遮過膝蓋,搭配時髦的白色絲襪和白色高跟鞋,報紙稱她們是「先端的職業 No.1」。然而,遞信部是政府機關,不如百貨公司來往自由,一般人並不容易窺探風采。
百貨公司中,除了台南的「林」,台北的「菊元」(舊址即今衡陽路和博愛路口的國泰世華銀行),也裝了電梯。菊元樓高六層,樓頂又加蓋,宛如三○年代的一○ 一,觀光客必到的名所。一九三五年,台南左鎮的小學生楊量貴隨著人潮湧入台北參觀台灣博覽會時,也到菊元,後來他回憶說,「許多人都專程來搭電梯」。
菊元的名氣太響亮,老一輩多誤認是台灣第一部裝設電梯的建築。事實上,一九○八年新裝登場的鐵道旅館(舊址於今新光摩天大樓),雖僅三層,無法與當時歐美 如雨後春筍的二、三十層大樓相比,卻已是台灣的高樓。為了方便客人,鐵道旅館從一到二樓裝設了台灣第一部升降電梯,比菊元大樓早了廿四年。由二樓的平面圖 看,這部升降電梯占了快兩坪半,比現在的電梯大很多。而地面鋪台灣檜木板,則多幾分典雅。

電梯殺人事件 偶有所聞


鐵道旅館之後,一九一八年落成的總督府(今總統府)也陸續備了六部電梯。現在搭電梯,自己進去按按鈕就好,當年的電梯不是這麼回事。電梯跟汽車一樣,需由 「運轉手」(司機)操控把手。總督府始終雇用男性擔任運轉手,據他們說,練習一年,才能勝任。運轉手可以熟練操作,意外卻不由人使喚。一九二二年冬天的一 個正午,總督府第五號電梯停在三樓,有人步出電梯,陳姓司機的手脫開機關把手,正要去關門,門還沒關,梯內卻有另一位陳姓十六歲的工友熱心有餘,幫忙按下 把手。說時遲那時快,幾步外的日籍職員「栗原」衝過來,電梯卻已往四樓上升,栗原不幸墜落身亡。
三○年代的電梯殺人事件更恐怖。十六歲姓高的「蓄音器外交員」(販送唱片機的外務員),一天午後,帶著蓄音器到總督府三樓的山林課,辦完事在第四號電梯口 等候。從報紙的新聞照看,電梯的門如鐵柵欄,胸高而已。少年大概好奇,一探頭望,剎那間就被由四樓下降的電梯撞破頭蓋骨。
話說回來,意外從無法嚇阻上個世紀的人追逐新事物;日本時代,台灣共有電影院、大學、銀行等十幾個處所裝設電梯,快跑追趕時代的腳步,乘此「垂直交通機關」投入現代。
(本文作者為作家)
【2009/04/22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柔縉:賽鴿

【聯合報╱陳柔縉】 2010.12.25 02:16 am


賽鴿是台灣民間不歇的熱事,飛鴿珍貴,擄鴿勒贖,時有所聞。近來有歹徒在山區張網劫鴿,賽鴿協會自己組人去「掃網」,果然逮到鴿賊。幾天前,則有台北縣民接到「鴿子在我手上」的電話,付出萬元,才發現愛鴿安全飛返,原來是詐騙一場。
特別飼育的鴿子被偷的情事,一九二八年就已經開始上報了。台北大稻埕大橋頭這邊有個叫「陳梏頭」的人,很愛養鳥,有兩隻珍貴的信鴿,價值一百圓,忽然就從籠中蒸發了。那時候,小護士月薪大約十五圓,地方小警察多個三圓,十八圓左右,兩隻鴿子稱得上是這位陳先生的愛鴿。
陳先生愛鴿被偷時,也正是台灣的養鴿風開始醞釀時。據當時報載,一九二九年八月以後,台灣人的養鴿熱「勃興」,台北大稻埕和萬華這邊,鴿舍處處可見。賣南洋來的、賣日本來的鳥店也好幾家,「生意皆極旺盛」。
熱到一九三○年六月一日,台灣人就舉辦了自己的第一回賽鴿。台北大稻埕和萬華的鴿主精選了十八隻傳書鴿參賽,早上八點十分由新竹高女放出,四十二分鐘之後,就有第一隻鴿子飛回終點站—台北市新公園(今二二八公園)。大稻埕的鴿主大獲全勝,贏得金戒指。
兩個半月後,報紙說,養鴿熱「益形隆盛」。八月十七日,台灣人組織了「臺北愛鳩會」,成立當天並且有紀念賽,再測各家愛鴿的能力極限。這回把鴿子載到更遠的嘉義公園,清晨七點放飛,預計五個小時可以飛返台北市大稻埕的慈聖宮口。而冠軍鴿的獎品更豐碩誘人了,從一枚金戒指變成一面金牌。
比賽結束當晚,臺北愛鳩會在知名酒樓蓬萊閣設成立酒宴,特別招待軍部的人。民間賽鴿團體會請軍部歡宴,有其道理,因台灣飼養傳信鴿的風氣即源自日本軍方。
人類自古就知道利用鴿子的歸巢本能,千年前,信鴿宛如今日的電話和網路,為人們傳遞消息。十六世紀開始,歐洲人不斷把信鴿用於軍事,一次世界大戰,信鴿更似一個軍種,大顯身手。日本受此影響,一九一九年也建置千鳩部隊,特聘三位法國軍官來訓練。一九二二年,東京工兵電信隊配來雌雄各六十隻傳書鴿到基隆要塞司令部,有專門軍官飼養訓練,台灣由此開啟養鴿風潮。
一九三○年代,有許多賽鴿活動,有全島性的;台北、新竹、台南和高雄一起放飛,相互對飛,高雄鴿要從新竹飛回,台南鴿要從台北飛回。還有飛越中央山脈的,從福州跨海飛回台南的,熱鬧非凡。但信鴿的角色始終不離軍事,例如一九三五年著名的台灣博覽會,有信鴿遊行,即編屬於「國防日」的餘興節目。
日本時代稱賽鴿為「傳書鳩競翔」,現在,鴿界仍用「競翔」一詞,可以一窺賽鴿在兩個時代的傳承。但是,現在賽鴿的背後有賭博彩金,卻是當初所沒有、也想像不到的。(作者為作家)
【2010/12/25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柔縉:穿越時空到紐約

【聯合報╱陳柔縉】 2010.07.30 03:18 am


暑假一開,迫不及待,殺到紐約。
一個航空公司的一個直飛紐約班機,就倒出幾百個台灣旅客,這個巨量,放到七、八十年前,都不是格列佛對上科立普特王國的小人的比例差可以譬擬。當年,到過紐約的台灣人,跟放在醬油小碟的花生米一樣,一個一個數得出來。
目前資料所知,第一個造訪紐約的台灣人應該是李延禧,一九○七年,這位台北茶商首富之孫進入紐約大學商科就讀,應該親睹大都會人壽保險大樓鑽出地表,以五 十層樓高,稱霸全球。一九一三年,伍爾沃思大樓(Woolworth Building)以五十七層取而代之時,李延禧卻早已學成返台,無緣登上世界新高樓了。
一○年代,紐約街頭似乎不曾再聞台灣人的腳步聲。到二○年代,就稍稍熱鬧起來了。一九二六年,屏東萬丹人李昆玉來到紐約曼哈頓,入哥倫比亞大學攻讀銀行科 碩士學位,回台灣以後,李昆玉取得美國標準石油公司台灣北部的代理權。台灣第一個醫學博士杜聰明與李昆玉同年抵達紐約,隔年,林茂生也進了哥大,兩人都是 奉官方派赴海外研學。之後的一、兩年,又有霧峰豪族林獻堂和林猶龍父子,純為觀光而來,紐約是他們環遊歐美一年的一站。板橋林家的十五歲少爺林衡道則由日 本老師帶領,隨後來到紐約修學旅行。
排隊等待通關時,想起傳聞安檢嚴格,我的不安不聽使喚地自動報到。
林獻堂當年搭船剛進哈德遜河五十三號碼頭,起先心情閒適,數著紐約碼頭「計有百餘」,比梳子之齒還多。等通關時,官員姍姍來遲,先是擦汗,又和同事聊天, 好一下子才跟林獻堂要護照。突然,又想抽菸,全身找火柴,久找不著,才甘願把香菸放在桌上開始問話。問的卻又是為什麼來美國、帶多少錢、家裡還有多少財 產、有太太嗎、她叫甚麼名字之類,林獻堂是一個溫吞紳士,都忍不住在《環球遊記》抱怨,「作此種無用之問,真是討厭」。想著「真是討厭」四個字,我不禁莞 爾,也忽焉過關踏進紐約了。
到紐約,不登摩天大樓,就是虛行了。現在如此,過去也是這樣。我登上一百零二層高的帝國大廈,遙想二○年代,此廈還未誕生,幾位台灣名紳登的是五十七層的 伍爾沃思大樓。他們搭升降電梯到頂,俯瞰繁華市內,都覺得人如蟻,車如蟬,林獻堂還說,「飄然欲仙,視世間之事如塵芥」。默想著林獻堂的話,比他在更高樓 的我,雖不似神仙,寵辱是忘得乾乾淨淨了。
紐約歸來,重讀杜聰明一九二六年一封家書的最後一句:「我喜歡紐約。」真想告訴杜博士,我喜歡他這個簡單的結論。
海外旅行,不妨帶著台灣前人的記憶同往;站在他們曾經佇足之地,仰望同一個星空,咀嚼他們的觀察和感想,旅行既是空間的移動,也是時間的穿越。(作者為作家)

【2010/07/30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柔縉:百年指紋檔案

【聯合報╱陳柔縉】 2010.03.28 02:27 am


美國最近研究新發現,手碰觸器物,會留下獨一無二的細菌群,可以幫助鑑識嫌犯的身分。雖然如此,指紋在刑事鑑識上的老將地位,一時是難以被取代的。
十八世紀後期,世界已經發現,從未有兩個人有相同的指紋。一八九一年,阿根廷一位警官率先建立世界第一個罪犯指紋檔案,並創分析方法。過沒幾年,日本司法省推動「指紋法」,還未立法施行,殖民地台灣已於一九○八年由台北監獄開始試辦。初始,台北監獄並沒有按十指,只取拇指的捺印。不過,據一九一○年《台灣日日新報》報導,台北監獄雖然沒有取到標準的十枚指紋,但是,指紋卡上有貼犯人的照片,還記錄身體特徵,藉此發現嫌犯,反而比較容易。
指紋檔案至今仍是警方偵辦犯罪的基本利器,快一百年前,則已經成為破案的先鋒。一九一三年一個早晨,有個傢伙在「犁頭店街」(今台中市南屯里)何老闆店前兜售糙米,足足一斗七升,約十二公斤重。揹這麼多米在賣,偏偏穿著破爛,渾像乞丐。警察一看不尋常,馬上抓去盤問。米販自稱中國人,名叫蘇和,在台灣沒有戶籍,當乞丐已經七、八年,那些米就是行乞所得,言之頗成一套道理。警察問過附近家戶,確實也沒人被偷。警察一時迷霧,弄不清究竟他是良民還是敗類。
忽然間,警察查覺這個傢伙訊答時對應如流,一付很熟派出所的樣子,於是,押來按捺十指,送去比對指紋,果然有前科,正是台中葫蘆墩(今豐原)的宋旺。不過,宋旺堅決否認,警察再去葫蘆墩把他的叔叔宋憨帶來對質,這下才承認身分,並吐實盜行,原來糙米偷自「大莆林驛」(今嘉義大林火車站)的倉庫。
台灣在戰前的日本時代,不獨監獄採集在監囚徒的指紋,警方也「對大小犯罪、受留置處分者,其署必採其指紋」。三○年代,採指紋採得更激動,曾經命令基層派出所警員協同「保正」(類似今天的村長)把無賴漢直接提到警察署去拍大頭照、按指紋。
指紋檔案愈多,追到嫌犯的成功率愈高,特別是抓小偷時,因偷賊常是慣竊,再犯機率高,指紋的功效更明顯。一九二四年從一月到七月,台北市內,一會兒這個學校,一會兒那個學校,錢老被偷,卻老捉不到賊。後來採到現場指紋,台北州警察把存了兩萬零五百九十張指紋卡擺出來,一張張比對,直到一萬九千張時,就循指紋追到嫌犯了。
現在,台灣警方輸入電腦的指紋檔案數量,都是百萬千萬計,可疑指紋掃進去,唰唰唰,很快就知道結果。七、八十年前,「悉以擴大鏡嚴查」,一張一張、一指一指肉眼過濾,報紙記者說,是一件「頗能損眼,且時起頭痛」的苦差事,「有他人所難想像之苦心」。
(作者為作家)

【2010/03/28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柔縉:日本時代 一坪天價300圓

【聯合報╱陳柔縉】 2010.05.06 02:00 am


台北市地價節節翻騰,一坪百萬、三百萬,喊得那麼響亮,想像不到台北土地還有沒千沒萬的歲月。
100年前 五顆蛋買一坪
不要說一坪地沒千圓、沒萬圓,一百多年前,一坪貼著台北城門外的地連「一圓」的邊都沾不上。1896年,日本統治台灣第二年,城內往熱鬧的艋舺必經新起街(今長沙街一帶),一家物產會社在這邊買地,一坪才十錢,也就是一角,一圓的十分之一而已。當時,兩顆蛋要四錢,一坪地恰恰跟五顆蛋等值。
1910年代,大稻埕有個響噹噹的名廚,叫林聚光,店號也瀟灑,叫「春風得意樓」。依報載,日本閑院宮載仁親王二度來台,總督想在官邸辦中式料理晚宴以饗貴客,特派官員到大稻埕查訪,「遂命該樓主林聚光措餚」,進官邸掌廚。
95年前 60盒糖買一坪
1915年,這位餐廳老闆登報要賣地,大約是為了擴大營業,因前一年賣地,隔年春風得意樓就遷往更大的新店去了。林聚光要賣的土地有兩筆,「詔安厝街神社大路邊」(今中山捷運站南邊一帶)和「三板橋大竹圍」(林森北路和南京東路一帶),約七千坪。這個現在看起來讓人流口水的地點和面積,95年前,一坪才賣三圓。當時,和現在長相一模一樣的森永牛奶糖,小盒裝一盒賣五錢,換言之,60小盒牛奶糖就能換得今天台北精華地段的一坪土地。
1920年代中期開始,京町(北門到衡陽路之間的博愛路兩邊)商家一起改建,街景脫胎換骨,充滿新風華,現在博愛路的三層樓舊房都是當年遺留。附近的榮町(衡陽路兩側)和本町(重慶南路一段沿邊)的地價,原本一坪都比京町貴個二十到五十圓不等,改建話題發酵,1928年,突然從原先一百多圓的市價中,竄出一坪三百圓的成交新天價。報紙驚嘆「臺灣第一高價」,其實這也是日本時代台北地價的最高峰。
73年前 月薪可買一坪
就像現在捷運帶動房市一樣,日本時代的交通新建設也藏著激揚地價的動能。現在的汀州路,以前是萬華到新店的鐵道,1921年開通,台灣人多從萬華上車,日本人多自螢橋上車,搭這條鐵道到新店遊樂。短短一年之間,新店地價就被鐵道帶著衝,從一坪一圓飆到十圓,翻漲十倍。1925年,臺北橋開通在即,對岸三重那邊的砂地,也是從六圓漲到二十圓一坪。
現今豪宅帝寶斜對面的幸安國小,以前叫「幸小學校」,專給日本小孩就讀。學校後方,1937年推出大型的住宅地案「日梉出村」,每一單位80到120坪不等,一坪才21圓。當時許多職業月薪已到二、三十圓,牧師甚至有五十圓,如果當時有點置產概念,相對於今,價格可真是友善。
錢夠時,觀念不到位;有觀念時,戶頭卻總是少好幾個零,這或許就是台北平民追逐地產的「百年遺憾」。 (作者為作家)

【2010/05/06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柔縉:台灣人的「上海路」

【聯合報╱陳柔縉】 2010.06.26 03:10 am


六月中,台北松山機場開始直航上海虹橋機場,刷新了台灣人前往上海的方式。
從十九世紀到日本時代結束,台灣和上海之間的通道全由水路。
據一九○五年報紙記載,一八八五年,也就是劉銘傳出任台灣巡撫那年,清廷在台政府派人到德國買了兩艘船,「開通上海臺灣航路」。有了路,接觸跟著就來了;上海的「申報」隨即派遣一位通信員,長駐台北賣報。衙門的官員因此有中文報紙可看,瞭解中外情形。
到了日治時期,松山機場於一九三○年代雖然已有民航機起降,但只飛沖繩和福岡,台灣人到上海,還是唯搭船一途。日本時代最早開往上海的定期輪叫「撫順 丸」,一九一一年四月五日首航。出發地點非一般熟悉的基隆港,而是打狗(高雄)碼頭。台灣南部產糖,撫順丸首航載的貨,五百包龍眼肉之外,就統統是糖,一 萬五千多擔幾乎全在上海卸下,只有少少的兩百七十擔配送漢口,可見有船從打狗到上海,無疑打通台糖輸往上海的一條大路。
一九一○年代之後,台灣人到上海,可搭各種大小輪船,但多非直航。常常都是先到福州,再往北停靠上海,最後到大連,才走完整個航程。
這條航路屬北中國線,跟到廈門,南轉汕頭、廣州的南中國線不同,兩者不相重疊,各走各的。一九三一年,中華民國在日本帝國的台北設總領事館,第一任總領事林紹楠從上海搭船來台履新,就是先經福州,再到基隆。
前年,我訪問了松山的老醫生余錫乾,他年輕時,在滿洲唸醫科大學,也在那裡開醫院。一九四二年,經人媒妁,余太太要去長春與他成婚,也是搭福州、上海到大 連這一輪船航線。余太太出發前,老丈人的朋友、三陽工業創辦人黃繼俊送她哨子、紅布和人蔘等三樣東西。余老醫師說,黃繼俊過橋都會拿拐杖敲一敲,個性穩重 小心,所以,三件禮物送得各有其道理;萬一不幸發生船難而落海,哨子可以求救,紅布可以嚇走沙魚,口含人參則能保存體力,等待救援。那時正值戰爭,前往上 海的航路上增添了許多恐怖氣壓。
日本時代,也有許多人不像余太太那樣走法到上海。當時制度很詭怪,從日本到中國,不需簽證或護照,到了中國,行動也很自由。但是從台灣到中國,就需申請 「渡支旅行券」,到了中國,那邊的日本領事館且看得很緊。於是,一九二五年,前副總統謝東閔中學未畢業,想回「祖國升學」,決定到中國第一大城市看看,他 是先搭往日本的船,抵九州門司港,上岸轉乘火車到長崎,再從長崎搭客輪直達上海。一九二三年,台灣共產黨奇女子謝雪紅也是這樣迂迴一圈,才到了上海。
捨近求遠,只為換得自由空氣,這樣一條台灣人走出來的「上海路」,毋寧是殖民時代的特殊產物。
(作者為作家)

【2010/06/26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柔縉:台北動物園 一頁台灣史

【聯合報╱陳柔縉】 2010.03.01 02:37 am


虎年燈節,虎燈光芒眩目,讓人幾乎忘記台灣自古無虎,唯有去動物園,才能一睹牠的廬山真面目。
台北市立動物園在日本時代就有了,最初由一位馬戲團團長所創辦。
十九世紀後期到廿世紀初期,馬戲團是東亞地區的重要娛樂之一,大小馬戲團到處搭棚巡迴。一九一三年末,片山竹五郎率領七十幾個人的「大竹娘曲馬團」來台,先在新起街市場(今西門町紅樓劇場)演出一九一四年元旦的檔期,之後再下台中和台南。片山團長的曲馬團以馬術為主,有三匹馬綁在一起,上站兩人,兩人共挑竹竿,上頭再站一個人之類的特技,也有大象的表演,他對動物本不陌生。
片山的曲馬團此番來台,便另外帶了三種稀奇的動物,大蛇、大鱷魚和大棕熊,新年開始,放在艋舺媽祖宮口街(今西園路和貴陽街一帶)供人觀賞。半個月後,大蛇暴斃,片山把死蛇泡在藥水裡,連帶棕熊送給博物館。
二月初,片山竹五郎又從南洋買來猩猩,不敢再開放供覽,準備好好培育一下。據報載,片山喜歡飼育動物,他發現台灣氣候溫暖,養動物的可能性和趣味性高出許多。在日本,他養的猩猩未曾存活超過三個月,動輒死於運送的船內或上陸幾天即夭折。可能養動物的興致愈濃,隔月,片山竹五郎向日本購買各種珍鳥猛獸,籌設起動物園來了。
不知道是片山做事有效率,還是百年前的海運能力超過想像,兩個月不到的時間,片山買來義大利的孔雀、澳洲的袋鼠和駝鳥,錫蘭的火喰鳥和印度蛇等十幾種動物,四月五日就在圓山開園了。園內鸚鵡,既會學狗叫,也會講日語「歐多桑」和「歐卡桑」,也就是叫爸爸和媽媽,為動物園帶來新鮮趣味。
兩年後,官廳接手片山草創的動物園,直到日本時代末期,圓山動物園一直是台北市民主要休閒去處。前輩小說家呂赫若就曾在一九四三年三月的日記寫道,酷熱的禮拜天,「一早無聊發呆,午前十點,趕快帶四個孩子去動物園玩,很久沒去了,很有趣。」航運鉅子張榮發也曾自述,在基隆唸小學時,老師曾帶到圓山動物園玩,前一晚他興奮睡不著,恨不得早晨快來;雖然花了大半天時間搭火車到圓山,只剩半天可玩,依然十分快樂滿足。
動物園起源於馬戲團團主片山竹五郎,但目前台北市立動物園正式記載仍誤做「大江氏」,意即一位姓大江的日本人。一九一○年代動物園確實有位資深的養育主任大江常四郎,一九二○年還出差去新加坡買老虎,病逝於當地,可說為了早期動物園鞠躬盡瘁,但他終究不是台北動物園的創始人。
日本時代,民間日本人引入許多新元素,轉變了台灣社會生活的面貌。如果略過日本人民在台歷史,一張張台灣史頁也將留下許多破洞。片山竹五郎之於動物園史是一例,應該細究的。
(作者為作家)

【2010/02/28 聯合報】@ http://udn.com/